《雪景寒林圖》,一幅堪稱國寶級的書畫作品,天津藝術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原天津藝術博物館館長崔錦先生介紹說:“就是這樣一幅國寶級的書畫作品,先後兩次出現在天津,幾經轉手,如果不是天津藏家的拼力保護,恐怕早已化爲灰燼。”
坐落在解放北路與承德道交口的天津藝術博物館,是全國及本市收藏界人士熱心向往的地方。館內藏品豐富,陶瓷、青銅器、古玉、古印璽、書法、繪畫、文房用具等稀有的傳世藝術品數不勝數。其中,一幅堪稱國寶級的書畫作品,是被稱爲“鎮館之寶”的《雪景寒林圖》。天津文史館副館長、著名文博專家崔錦介紹說:“這一國寶級書畫作品,先後兩次出現在天津,幾經轉手,如果不是天津藏家的拼力保護,恐怕早已化爲灰燼。”
安氏父子尋得古人曠世作
圈內人對於《雪景寒林圖》以及作者范寬的名字早已耳熟能詳,而不諳此道的人士或許十分陌生。不過,范寬的名字以及他的作品,卻影響了他以後的無數著名畫家,把他稱爲一代宗師,也不足爲過。崔錦介紹說:“范寬是陝西華原人,是北宋初(與李成、董源齊名)“三家山水”畫家之一。三人都師承荊浩,屬北方派系,即描繪的多半是黃河中游一帶的崇山峻嶺。而范寬的畫風更顯雄傑、渾厚,尤其獨創一種畫“雪”的景觀,在北宋山水畫中成就較爲卓著。
范寬的畫,在《宣和畫譜》著錄御府收藏有58件,米芾記載看過30件,加上公私收藏記載約有一百餘件。流傳至今的只有極少一部分,但能夠證明爲范寬所作的,僅《溪山行旅圖》與《雪景寒林圖》。但是,《溪山行旅圖》目前存於臺灣,在祖國大陸能見到范寬真跡的,恐怕僅有天津。”
生於北宋初的范寬可謂惜墨如金,留給後人觀瞻的作品萬分難得。不要說在當今,即使當年,皇上想看看范寬的畫,也要提前預定,所以,藏在宮中范寬的作品,如同寶貝一樣被藏了起來,其他人要想看,還真不容易。
崔錦告訴記者:“明代後,《雪景寒林圖》不知流落何處。明末清初,不知何時被天津收藏家安岐父子得到。現在,該畫卷上“蕉林”、“蕉林收藏”朱文方印兩枚和“觀其大略”白文一枚,以及見錄於安岐父子編寫的《墨緣匯觀》上,有“安氏儀周書畫之章”、“思源堂”白文方印兩枚和“麓印”朱文方印一枚。這些印章證明,這幅畫在那段時期,確實在天津收藏家手中保存,安岐稱讚這幅畫爲“華原平生之傑作”。不過,在《墨緣匯觀》上,沒有表明安家如何得到的這幅畫。現在有一個猜測,由於安家來自朝鮮,並不是天津當地的居民,有可能是從朝鮮帶回中國的。如果是這樣,那就證明,這幅畫曾經一段時間流失海外。”
珍品新現真假難分尚是謎
國寶級的《雪景寒林圖》已經不能讓人隨便觀賞本來面目,但其複製作品,依然透露出作者高深的筆力。畫中雪峯屏立,山勢高聳,白雪皚皚。深谷寒林間,蕭寺掩映,流水預凝,峯巒溝壑間雲氣萬千。什麼叫冬天的肅殺、哪裏稱霜雪的無情,在圖中都能搜索到答案。崔錦先生介紹說:“《雪景寒林圖》由三幅條絹拼成,畫中羣峯聳立,山勢嵯峨,蒼潤雄偉,山頭遍作寒柯,深谷寒柯間,蕭寺掩映。整幅氣勢雄渾,境界深遠,層次豐富,真實地表現了山川初雪的景象。山間霧氣的瀰漫和樹石的堅實,更強化了畫面意境的幽靜、雄壯、浩莽。范寬的作品中安排的那些景點人物,使山水的生命力和人的生命力溝通,因而更加強了作品的人情味。”
范寬的山水在北宋就受人推崇,到了南宋更是深入人心。南宋初期的李唐好學范寬,其後的馬遠、夏跬“又法李唐,故其形模若此”。崔錦介紹說,學術界對《雪景寒林圖》是否范寬真跡尚有爭議,部分專家認爲這是范寬的學生(宋朝)所做。不過,圖上之印“御書之寶”方璽的印文和印色都具有宋代特點,可見宋代藏於宮中。“我認爲,這幅畫屬於宋朝的古畫絕對不假,但是否范寬本人親做,學術界的爭論可以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從這幅畫的筆法看,我認爲它就是范寬親畫。”
支持崔錦下此定義的理由,是他在不經意間的一個新發現。“1981年,全國著名的書畫鑑賞家徐邦達先生到藝術博物館參觀這幅畫,當時是下午4點鐘左右,西墜的陽光照射進大廳,幾縷光線照在畫卷上。我從遠處走進時,突然看到畫卷中有個‘東西’一閃,這是我以前從沒注意到的。我湊前仔細一看,發現在畫卷中大樹的枝葉間,有一個淡淡的落款“臣范寬制”,這就相當於現代字畫中的簽名!因爲在宋以前,繪畫作品的落款多數落在畫中不顯眼的地方,到了宋以後(文人畫興起後),落款才逐漸落在明處。通過比對落款的顏色和印法,我覺得這不會是別人的作品,肯定是范寬本人所爲了。不過,也有專家提出,爲什麼在《墨緣匯觀》上沒有記載這個印章呢,是因爲安岐沒有發現?現在看來,安岐父子沒有發現這個印章的可能性不是沒有,畢竟,那個印章是出自宋朝。”
古畫轉手乾隆收藏聯軍搶
斗轉星移,時光荏苒,曾經富甲一方的安氏一家,到了乾隆年間,已經入不敷出。回想當年安岐父子出資修建天津城牆的輝煌,多少令人感傷。“富貴不過三代”,這句老話,再次得到驗證。此時,生活於困境中的安岐後人,想到的辦法與其他家道衰落的人一樣,只好賣祖宗的遺產度日。這時,《雪景寒林圖》又一次易主,不過,這一次它的主人是當時的乾隆皇帝。
《雪景寒林圖》好像故意與帝王家過不去,總不能安安穩穩地在皇宮大內靜享清福。1860年,英法聯軍攻陷北京,在圓明園的一通搶劫,這幅珍貴的字畫落入一名普通的英國士兵手中。“幸虧是落在不懂行的普通士兵手裏,如果被聯軍中的高級軍官看到,這幅畫現在能否留在中國還很難說。這名士兵對於中國畫的概念是一片空白,所以在搶無可搶後,就拿着搶來的東西到街頭去賣。”崔錦告訴記者。
也許是天意註定,當這名英國士兵舉着畫軸在接頭叫賣時,天津著名收藏家張叔誠的父親———張翼先生從街頭路過。當時很年輕的張翼壯着膽子湊到跟前一看,立時嚇了一跳,從上面的“乾隆御書之寶”,說明此圖曾被清宮收藏。儘管當時張翼還不知道這幅畫到底有多大的價值,但,皇上收藏的畫能有錯嗎?張翼先生二話沒說,掏出幾兩碎銀子遞給英國兵,夾起這幅畫回了北京的寓所。回到家以後,對誰也沒有聲張,悄悄地藏進畫卷之中。如今,《雪景寒林圖》還有“潞河張翼藏書記”朱文方印和“文孚嗣守”白文方印兩印。
子承父志批鬥聲中救國寶
由於工作的關係,當年在天津藝術博物館工作的崔錦很早就與張叔誠先生結爲好友,出於對藝術與收藏的愛好,兩人經常在一起探討心得。“雖然我們兩人關係不錯,但張先生也沒有讓我看過這幅畫。當時很多收藏界人士知道張先生收藏這幅畫,託人求情請張先生允許一觀,但都被張先生以‘已經遺失了’,作爲藉口,密不示人。”
圈內人當然知道張先生的脾氣,既然不願意讓人觀看,後來也就沒人再提這件事。但是,進入1966年以後,全國範圍內掀起的文化大革命將張叔誠先生推向了不幸的一面。崔錦說:“文革期間的一天,一羣紅衛兵衝進張叔誠先生的家,要對張先生進行全面清算。看到無法躲過批鬥,張先生和老伴兒就乖乖地站在屋子當中,等候發落。誰想到,紅衛兵們嫌批鬥不過癮,又在屋內尋找各種可供查抄的物品。別忘了,張叔誠先生可是天津著名的收藏家,家裏能沒有珍貴的文物嗎?看到紅衛兵們抄出《雪景寒林圖》,並且準備要把它付之一炬時,老實的張先生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地和紅衛兵們爭辯,一面向他們講述這幅古畫的珍貴性,一面用剛剛學會的“革命語言”反戈一擊。或許是被老頭聲嘶力竭的樣子嚇壞了,紅衛兵們放下東西就離開了。隨後的幾天,張先生帶着家中最好的幾件藏品,找到我所在的博物館,以寄存的形式保存了起來。文革結束後,1981年,張先生正式將這些藏品捐獻給了國家。這也是《雪景寒林圖》第二次躲過劫難。後來,張先生和我提到這件事時,心裏久久還不能平靜。他曾偷偷告訴我‘過後想起來還真害怕’!”
專家點評———
絕倫古畫這樣看
天津博物館正在進行開館前的籌備,一個大型展覽將隨新館的投入使用而展開。據悉,展覽會上將展出我市博物館界許多重量級珍品。“如果《雪景寒林圖》被展出,市民朋友千萬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如果普通觀衆看到這幅《雪景寒林圖》,應當怎樣欣賞呢,畢竟,普通的觀衆不是專家,看名畫,沒有名家指點怎麼行。崔錦介紹說:“古人評范寬用筆多爲‘搶筆’。搶筆,在書法藝術上是指用筆由蹲而斜上急出。‘人屋皆質’是古人追求體積感、質感的效果。范寬的畫歷來都有‘鐵屋石人’之喻,有‘界畫如鐵線’的評論,可見其用筆之剛勁。關於范寬所用的皴法,山石下筆均直,先用粗筆重墨側鋒勾勒出山岩峻峭刻削的邊沿,然後反覆地用堅勁沉雄的中鋒雨點皴(俗名‘芝麻皴’,有時拉長成‘括鐵皴’)塑出山石巖體的向、背紋和質量感。在輪廓和內側加皴筆時,沿邊留出少許空白,近似於‘高光面’,以表現山形凹凸,如此入骨地刻畫出北方山石如鐵打鋼鑄的風骨。”
范寬在畫界對後人的影響頗爲深遠,據崔錦介紹,直至當今,我們從北方山水畫家的許多作品中,還能發現范寬的影響,無論在氣勢上,還是“雨點皴”的運用上,都受益於范寬。
人無完人,就是這樣的一位大畫家,在他的作品中也有難掩之瑕疵。范寬之畫以沉着雄厚著稱於世,但墨筆過處,卻極易出現“土石不分”的情況。其原因,一是自然界中確有此種現象存在,他只是對景寫生而已。二是與畫家畫風轉變有關,范寬從中年到老年,畫風必然要隨着性情的變化而有所變化。進入老年,性格上可能會更加沉穩和更加醇厚些。三是或與眼力退化有關。
當然,“土石不分”只是小毛病,並不影響畫風及畫面的整體效果。當您有機會看到這幅珍品時,一定要仔細地看一看,因爲它可不是每年都能看到的。(黃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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