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年初,侵佔東北的日軍又將戰火燃燒到華北,承德失守,天津處於危急關頭。5月5日,《大公報》的一條消息震驚全市:奸人謀刺于學忠!
時任國民黨河北省政府主席的于學忠兼任第一軍軍長,爲應對即將發生的戰事,正奔走於所屬部隊,忙於視察部隊準備情況。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謀殺這位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政府要員呢?
護兵謀刺省主席
天津市文史學者何德騫向記者詳細地講述了當年的這段經過。“準備謀殺于學忠的刺客不是別人,而是被收買了的于學忠的貼身護衛。一個是他的傳達長傅建堂(傅鑑塘),另一個是衛兵巫憲亭。”
1933年5月1日夜裏,忙碌了一天的于學忠回到自己的寓所,叫衛兵巫憲亭放了一盆熱水,準備洗澡後休息。與往日不一樣的是,巫憲亭的表現總是惶恐不安,做事丟三落四。忙碌了一天的于學忠也沒有說話,沐浴後回到寢室準備休息。這時,于學忠衛隊的唐排長忽然走進來,低聲向于學忠報告。于學忠一聽,立時臉上顏色一變,低聲吩咐了唐排長几句。唐排長出門,告訴巫憲亭於主席叫他進去,巫憲亭極不情願地挪進了于學忠的寢室。
一進門,于學忠開口問他:“剛纔誰找你來了?”“傅傳達長找我聊天,沒什麼事。”“胡說!”于學忠氣得一拍桌子,“噌”的一聲從懷中掏出手槍,指着巫憲亭說:“再不說實話,我立刻槍斃了你。”一見這種陣勢,巫憲亭嚇得“咕咚”一聲跪倒在地,顫巍巍地說:“傅建堂剛纔給我帶來500塊大洋和一支手槍,他讓我殺了您。”“來人!”于學忠一聲命令,等候在門口的唐排長領人應聲而入,三下五除二把巫憲亭捆了個結實。
“備車,出發。”于學忠一聲命令,數十名警衛登上停在門口的汽車,呼嘯着向省政府駛去。車隊來到政府內,警衛們跳下車,在唐排長的率領下直奔警衛室。一腳踹開大門,只見傅建堂正在屋中來回溜達。擡頭看到破門而入的警衛們,傅建堂突然一愣,然後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倒在地上,嘴裏長嘆一聲:“完了。”于學忠對兩個刺客連夜進行了突審,沒等用刑,兩人便乖乖地招認了全部謀刺過程和指使人。氣憤之餘的于學忠在審訊結束後,就地將二人正法。
何德騫告訴記者:“我的叔叔(何鬆樵)當時正是于學忠的祕書,而且審訊兩名刺客時就在審訊現場,所以對於這件事我才知道的這麼清楚。”
老上級竟是幕後指使人
經過連夜審訊,兩名刺客招出了幕後黑手———白某人和楊殿雲。楊殿雲是當時僞滿洲國長春警備副司令,而那個白某人卻是寓居天津日租界的一個政客———白堅武。
“白堅武曾經擔任過直系吳佩孚的政務處長,是吳佩孚的大紅人,即使是吳佩孚管轄地的各省省長,見到白堅武也要禮讓三分。而於學忠曾在吳佩孚軍中爲將,與白堅武非常熟悉。那時,于學忠的職位遠沒有白堅武重要。吳佩孚失敗後,白堅武只好躲到天津,一面韜光養晦,一面圖謀東山再起。”何德騫告訴記者。
白堅武畢業於天津北洋法政學堂,與李大釗並稱“北洋二傑”。1922年爲吳佩孚所聘,任兩湖巡閱使署和直魯豫巡閱使署政務處長,參與軍機要務,他主持的政務處有“小內閣”之稱。1927年白堅武見直係軍閥主力潰滅,遂寓居天津。此後10年,他並未遠離於政治活動。白堅武一直想鼓動吳佩孚重出江湖,勸說吳佩孚利用日本人的勢力抗衡國民黨政府,這樣,他也可以過把“內閣”癮。但吳佩孚始終不與日本人合作,白堅武只好自己先投靠過去。在天津寓所,白堅武與日本間諜三野友吉往來甚密,成了日本侵華的一個幫兇。在日本人的授意下,白堅武對力主抗日的于學忠下了毒手。
“我叔叔發現刺客疑點”
何德騫介紹說:“傅建堂與巫憲亭跟隨於學忠可不是一年兩年,能夠給省主席(軍長)當護衛,當然要受到信任才能擔任。我叔叔曾告訴我,傅建堂武術特別好,形意拳、散手在軍中一絕,當時省政府的文職人員,都跟他學了幾手。省政府裏的人對他印象都不壞,但就是他的官職低了點,傳達長僅類似於排長的官職。一次,傅建堂喝醉酒,與其他警衛們閒談中流露出對於學忠主席的不滿,認爲于學忠沒有提拔他,不如讓于學忠早點下臺。”
就是醉酒後的這些話引起了何鬆樵的注意。作爲省主席的貼身警衛,怎麼能夠說出這樣的話,這已經說明傅建堂有了異心。如果心懷不滿,當省主席遇到危險時,他會拼力救護嗎?
“我叔叔將自己的懷疑彙報給於學忠,但于學忠沒有當回事,認爲只不過是傅建堂醉酒後的胡言亂語。但我叔叔卻在暗中注意觀察傅建堂的舉動。後來他發現,傅建堂與巫憲亭兩個人有事沒事總愛打聽於學忠主席的去向,一會兒問今天去哪裏,一會兒又問行車路線怎麼走。而這些,是不應該隨便問的。這次行刺的舉報人唐排長,實際也是被白堅武手下‘收買’過的,但唐排長當起了雙料間諜,借被收買之機探聽白堅武這方面的動靜。在巫憲亭準備刺殺于學忠前,唐排長及時報告了于學忠,白堅武的陰謀才未得逞。”
求官不得僱兇殺人
1932年以後的白堅武在天津還算“老實”。但于學忠升任河北省主席後,白堅武高興了好長一段時間。“白堅武認爲于學忠會請他出山,所以在其他直系舊部面前好一通吹噓,當時的一些直系舊部均託他在於學忠處謀個差事。但于學忠上任後,並沒有請白堅武當官,當然對白堅武保舉的人也沒有任用。而且,白堅武拉攏于學忠投靠日本的願望也碰了釘子。這些,讓白堅武丟盡了老臉,就對於學忠動了殺心。”
通過內部人的介紹,傅建堂被引薦到白堅武跟前。與于學忠每月發給的十幾塊大洋軍餉相比,白堅武可算出手大方。將一通顛倒黑白的理論灌輸給傅建堂後,白堅武取出3000塊大洋,讓傅建堂殺掉于學忠,並允諾事成後再給4萬塊大洋。4月30日,傅建堂與白堅武商定在5月1日殺掉于學忠。但是暗殺計劃被唐排長得知,雖然不知道誰是刺客,但唐排長暗中提高了警惕。
謀劃暗殺計劃的白堅武深知事情的嚴重性,在開始動手的那幾天,一個人在寓所坐臥不寧,對於外界的動靜異常敏感。在5月1日的日記中,白堅武記述道:“非常之事運用多日今始克就緒,餘對傅鑑塘(建堂)除至誠報告外,並以嚴重禮節促其效力。徹夜勞忙未能一刻安眠,黎明覆譴人詢探訊息,誠以華北存亡在此一舉。”
然而,刺殺計劃終於未能如願,白堅武這一幕後黑手也得以暴露。不過,已經暴露了意圖的白堅武並沒有逃跑,而是採取了謀劃已久的另一場行動。爲了替自己的行爲日後有個辯解,白堅武這樣解釋了自己的動機:“餘對於學忠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禍國附逆,早欲處置之,身後姑全其名……”何德騫說:“白堅武所說的‘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是指于學忠忘了直系的情誼,不給予他出來做官的機會;而‘禍國附逆’則是說于學忠當了國民黨政府的官,不支持白堅武的親日行爲。兩者對比,誰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禍國附逆’,自然明白不過了。”
白堅武發動二次“天津事變”
于學忠險些被刺的幾天後,白堅武發動了又一場禍亂天津的行動———第二次“天津事變”。從5月中旬開始,大批不明身份的人出入於天津大街小巷,而於學忠得到的消息也證明有“便衣隊”即將擾亂天津。
何德騫介紹說:“發動這次事變的,除白堅武外,還有郝鵬、馬廷福等一些漢奸,胡亂用金錢收買了一些不明真相的無業遊民,分三路出發,企圖攻佔河北省政府。在日本軍隊的掩護下,便衣隊手持日軍分發的武器,首先佔領了一個警察局分所,然後闖入南開大學,將校內保安隊槍械繳去五支。天亮後,又逃回日租界,如此連續多日。而天津方面的警察保安隊,因奉有命令,始終未還一槍,以免引起意外。”
“當時日本間諜機關利用白堅武等人發動便衣隊暴亂的目的,主要想擾亂天津,給日軍出兵佔領天津製造藉口。便衣隊看到警察保安隊在各個路口設置的沙袋、機槍,也沒敢輕舉妄動,結果令白堅武失望。在便衣隊騷亂製造當中,白堅武也沒有忘了尋機刺殺于學忠,先後在車站與金鋼橋兩次設伏,但同樣沒有結果。接連製造事端的白堅武充分暴露了自己,在6月初,匆忙躲進了鬆島公館。幾天後,在日本間諜的掩護下,逃到了長春僞滿洲國。”
1937年9月,白堅武在冀南肥鄉縣被馮玉祥部逮捕,經審訊以“漢奸首領”罪被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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