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罌粟的歷史幾乎與人類歷史一樣悠長。古希臘偉大的盲詩人荷馬曾說它“能消除所有的痛苦和爭吵、卻不會帶來一絲罪惡”，但到了晚清的中國，這句話已成反諷。
即使朝廷不斷地查禁，但氾濫的大煙館和鴉片始終沒有停止過吞噬金錢、摧殘肉體。即使在清朝的軍營裏，人們也可以看到，一些兵士隨身帶着兩杆槍———一杆鋼槍，槍尖生鏽；一杆煙槍，卻油得發亮。中國白花花的銀子，在噴雲吐霧之間流水似的流到了伶仃洋外的英國船上。就在這鴉片盛行的時代，天津成爲一個鴉片買賣的大市場。
鴉片買賣大市場曾經查獲13萬兩
清道光十八年(1838)左右，清政府根本重地的“盛京等處”，“亦漸染成風”。這種由沿海而漸遍及於全國的行銷，主要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挑販廣貨各商，大半挾帶鴉片煙”，隨地零售。而另一種就是內地商人到口岸轉販，自從鴉片輸入量增多後，有些口岸漸漸形成爲聚散地，天津便是當時一個大的市場。
天津的鴉片主要是兩廣、福建商民自海路夾帶運來，並設有貨棧，每年到天津的煙數相當多。比如，道光十八年九月十九日，琦善奏報天津鎮道等，在大沽一帶金廣興洋船上，查獲煙土82口袋，計重13.15萬餘兩，並查獲煙具、軍械。二十七日、二十八日，將所獲煙土煙具集中銷燬。這一年，是鴉片戰爭前，清政府禁菸最嚴而有不少打擊行動的一年。
精雕細刻一煙槍抽菸追求美精雅
在民間收藏家陳茂昌的“天一齋”中，記者見到了一套昔日“癮君子”用以噴雲吐霧的工具———煙盤、煙槍、煙燈、煙籤、煙盒，也才領略到“癮君子”所講究的畸形的“煙之美，器之精，室之雅”。
“這套煙具，清朝時必然是津門中高官顯貴用過的。單這個象牙煙盒，連家財萬貫的地主都是用不起的。”陳茂昌向記者展示着一個做工精細的煙盒說道。淺黃色的象牙煙盒，光澤柔和，溫滑如玉，上面還刻着幾許勁竹。當記者正驚訝於一個小小的煙盒都要刻上花紋時，方纔發現，就連那個玻璃煙燈的銅製底座竟也精美地鏤着蝙蝠和銅錢。
記者手中這杆煙槍雖只有一尺半長，但掂起來卻是不輕。硬木製成的槍桿兩端，是用銀雕刻的花紋，花紋盤亙成既像游龍又似彩雲的圖案，若是此時真的青煙嫋嫋，倒是與花紋交相輝映；槍桿之上是菸斗，菸斗的材質更能看出使用者的尊卑貴賤，這個菸斗就是玉石所制，青色的玉石看上去典雅而高貴，卻不曾想被用在如此不堪的地方；煙盤則是精雕細作，盤面上以螺鈿、銅葉鑲嵌，勾勒出一幅冷冬寒梅的圖案，據說，盤面上的圖案通常是以梅、蘭、竹、菊四君子或其他風雅之物爲主題的。看來，吸菸之人倒是“精神文明”“物質文明”兩不誤。
“單就這煙盒和煙盤來說，材料質地就有很多種，有錢人向來是不吝嗇於用最好的材料來製作煙具的。金、銀、瑪瑙、玉石、景泰藍、黃楊木、象牙……”難怪有人說，一套煙具講究起來，可以換一座洋樓。
蛋殼就是煙燈罩沒錢就去抽菸灰
陳茂昌告訴記者，富貴人家抽起大煙來，甚是講究，就煙土而言，首先要講究產地，國產煙土以滇、黔、川三省的最爲有名，雲土爲上，黔土次之，川土又次之，其他各自所產煙土則更次了。除產地外，煙土的顏色、香味、衝頭及油汁也有講究。
不同身份的癮民對吸毒的要求自然不一。上等人必精其煙，雅其器，謂之煙品，這種講究只有上層社會的官紳富豪才消受得起。中等人爲一般市民，經濟能力有限，撐不起大排場，謂之“煙客”。下等人爲出苦力者、無業遊民之類，這類人收入微薄，沾上煙癮只有窮抽，抽不起煙土就抽菸灰，雞蛋殼敲個洞便是煙燈罩，破草蓆隨地一鋪便是煙榻，被稱爲“煙鬼”。“當時的‘隱君子’們已經把吸毒惡習變成了一種醜陋畸形的‘文化’。”橫陳煙榻，品評煙香，把玩煙具，吸毒本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但在“隱君子”眼裏反是件雅事，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據羅養儒《紀我所知集》記載，光緒初葉一個叫謝瑾的太守，僅煙槍就特製了36支，且槍槍有名，每吸三口就換一支槍；而其煙燈罩用水晶製成，槍一靠近燈會發出彩色；煙盤用紫檀木製成，大小三個並一斗架；菸斗則有三四百個，也時時變換。
全憑氣味留知己煙霧繚繞話煙館
1840年以前的中國，從沿海直至內地的大小城鎮，販賣和吸食鴉片的煙館，像毒菌似的孽長起來，掀起每個煙館的門簾朝內一望，只見煙霧瀰漫，一些面如死灰，而泛起青色的吸毒者，橫臥榻上，手握煙槍，對着一盞鬼火一樣的煙燈，雙肩聳起，吱吱地狂吸着。
道光年間，由於道光皇帝明令禁止，天津畢竟是天子腳下，所以煙館並不如南方的城市多，而且很多富貴人家的宅子裏都會單獨闢出一間吸大煙的房子，不到外面抽，但只要是人羣密集的地方就會有煙館。“比如說，茶肆、集市、青樓的附近都會有煙館。換句話說，當時的煙館和現在的娛樂場所分佈得差不多。”陳茂昌介紹說。
煙館的房間大多是分出等級的：一等是單獨的房間，寬敞的紅木或紫檀的大牀，精製的煙具，旁側還有丫鬟伺候，水果、點心乃至膳食都是少不了的；二等是有單牀但無單獨房間；三等則是衆人相聚一室，擠在大通鋪上甚至就躺在乾草上。
許多煙館佈置得相當雅緻優美，並有文人墨客的對聯掛在牆上，營造出一種怪異的文化氛圍，諸如什麼“燈光不是文光，偏能射鬥，文將並非武裝，亦善用槍”；“全憑氣味留知己，半借煙霞訪故人”等等。
但也有下等的煙館，其中的設備非常簡陋。斷壁殘垣的舊屋，日光從屋頂瓦與瓦的罅隙間穿過，投在屋裏懸着的灰塵上，煙牀零亂的列在屋角，牀上的小几上擺着一盤充滿油垢齷齪不堪的煙具。前來吸菸的人，都是些社會的渣滓、小偷、人口販子等。這些大煙鬼，都是彎腰曲背，雙肩緊聳。他們在櫃上付了錢便可領到大煙，隨後便毫不耽擱地斜倚在煙牀上，手持着一杆槍，在煙霧蒸騰的塵埃裏浪跡於他們的理想世界。
守着煙燈不覺困大煙就是這樣抽
煙鬼們用煙籤把大煙膏從煙盒中挑出一條細細的回柱形，同菸斗中央的小孔大小正好相當，再敏捷地將它塞人，抽出煙籤；轉過煙槍，將菸斗朝下，對着煙燈；煙燈中的火苗灼熱了煙膏，煙膏便化作縷縷清煙沿着煙桿飄向煙鬼們的嘴巴，貪婪地吸上一口，那股清煙便一點也不浪費地順着他們的咽喉侵入了肌體。
他們臥在八仙上抽吸，時間就望着煙燈度過，可以整夜不眠。晚間過癮，長夜不眠，白日睡，面色青白，無異於小鬼出沒。
他們若有事須外出辦理，則將鴉片打泡，待癮起時吞服。所謂打泡，是將鴉片煙膏放在菸斗之上烤熱，煙膏遇熱便膨脹，把其燎成波子狀取出，冷卻後便可隨身攜帶，癮起時以暖水吞服是可以頂癮的。若無煙泡止癮，便會涕淚俱流，下流衰態百出。“有些中等人家，由於長期吸大煙而家道敗落，在沒有錢吸大煙的時候，只能吞三沙止癮。”陳茂昌不禁慨嘆。
何謂三沙呢？三沙就是從菸斗裏挖出來的鴉片渣滓，以水吞服也是可以頂上一陣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