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二字,天下通用,東西南北中,都是一個講法。但天津人一旦把“貧窮”二字分開,這兩個字就被賦予新的含意了。
譬如“耍貧嘴”,這個“貧”,就不是貧窮的意思了,難道天下還有“富”嘴不成嗎?《紅樓夢》54回《史太君破陳腐舊套,王熙鳳效戲彩斑衣》,榮國府元宵夜宴,王熙風趁機作秀,在賈母面前撒嬌,說了一大套“祖婆婆、太婆婆、媳婦、孫子媳婦、重孫子媳婦、親孫子、侄孫子、重孫子、灰孫子、滴滴搭搭的孫子、孫女兒、外孫女兒、姨表孫女兒、姑表孫女兒……唉喲喲,真好熱鬧!”而“衆人聽她說着,已經笑了,都說:‘聽數貧嘴,又不知編派哪一個呢。’”靠數“貧”嘴,王熙鳳在賈母面前得寵,數“貧”嘴,也是王熙風的生存手段。不到那個份兒上,也輪不到你在老祖宗面前數“貧”嘴,沒有一點自信,你也不敢在上上下下這許多人的面前數“貧”嘴,一句話說得不得體,說不定就惹得哪位哥哥姐姐犯起小性兒。這數“貧”嘴,可是一種能耐了。
京油子、衛嘴子,數“貧”嘴是天津人的長項,曹禺先生《日出》第三幕,寫天津舊日花街柳巷情境:“輕薄的男人們走過時常故意望着牆上的烏光紅油紙(上面歪歪塗了四行字:“趕早╳元,住客╳元╳,大鋪╳元,隨便╳角。”)對着那些厚施脂粉的女人們亂耍貧嘴。”這個耍“貧”嘴,就有些不正經了,也就是人們正常理解的那種說些下流話,或者就是佔女人的便宜,全都是些下作的事。
嬉皮笑臉、油腔滑調,天津人說是“貧”嘴鴰舌,正音應該是“貧”嘴賤舌。還是《紅樓夢》第25回:《魘魔法姐弟逢五鬼,紅樓夢通靈遇雙真》鳳姐和黛玉說笑話,逗得黛玉羞紅了臉,衆人看着黛玉要上臉兒,就一起過來打岔:“李宮裁笑向寶釵道:‘真真我們二嬸子的詼諧是好的。’林黛玉道:‘什麼詼諧,不過是貧嘴賤舌討人厭惡罷了。”所以,天津人說的“貧嘴鴰舌”,原來應該是“貧嘴賤舌”。
天津人自我感覺良好,動不動地就說外地人長着一副“貧相”,這個“貧”,也不是“貧窮”的“貧”,天津人說的“貧相”,就是猴裏猴氣,上不了高臺面,就是開了什麼買賣,坐在自家的鋪子裏,看着也不像大掌櫃:“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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