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基告訴記者,小稍直口村中心小學的原址福壽宮曾經駐紮過太平軍,如今僅剩下山門前的這兩棵老槐樹了。
散落各處的原福壽宮的條石
當這些“民船”距離太平軍不過數米的時候,號鑼一響,排槍轟發,太平軍紛紛倒地,“驚以爲水雷,遂大潰”……
1853年,太平天國北伐軍出乎清政府的意料,在攻克直隸中部的深州、前鋒直逼保定 的時候,卻並沒有繼續北上奪取保定,而是沿滹沱河東進,“欲在天津紮營”。10月30日,由李開芳率一部太平軍挺進到楊柳青,前鋒直抵天津城西5公里的稍直口,控制了南運河兩岸的20多個村莊,人數達4萬人。
天津的地名很有意思,稍直口要分做大稍直口和小稍直口,姜家井要分做東姜家井和西姜家井,彼此離得很近卻又是兩個地名,而這一帶便是太平天國北伐軍的古戰場了。當記者感覺車子幾乎快開到芥園西道的盡頭,纔有路人順手一指,“那邊就是小稍直口村了”。通進小稍直口村的,是一條曲曲折折的柏油小馬路,緊挨小路的是村民們的宅院。在這樣的小路上行駛,最怕的是對面來車,兩輛車錯身而過的時候,駕駛室裏的人緊張異常,生怕車身相吻,或是直接撞進村民的院子———雖然這不太容易,因爲院門緊閉、臺階高聳。記者並不知道這裏的老人們是否曾聽祖輩們講起過,太平天國北伐軍曾在這裏打響的一場慘烈異常的戰役;他們是否知道,這條曲徑通幽的小徑曾經旌旗密佈,曾經有人高呼殺敵;是否知道“開山王”就戰死在村子的東南方……
落英臺上空餘恨參天古槐悼英雄
一路打聽,七拐八拐,記者終於找到了小稍直口村中心小學———當年,太平軍的一部分軍隊就屯在它前面的一片開闊地上。小稍直口的村民、60歲的張志基告訴記者,小學的原址是福壽宮,聽老一輩人說,這裏曾是太平軍駐紮過的地方,他童年在這裏上學時,尚保存着山門、牌坊和兩個大殿的痕跡,而如今留存下來的僅剩下山門前的兩棵老槐樹了。也許,攻打天津的統帥李開芳在戰役之前,也不能免俗地來到福壽宮拜拜菩薩,求上一簽問問兇吉,祈禱戰事告捷;也許,這山門前的兩棵老槐樹曾拴過他的戰馬,目睹過他的英姿……
張志基說,太平軍駐紮的地方很多,除了稍直口,還有姜家井、馬底、圪墶村、中北斜、王莊子等20多個村莊,李開芳就親自帶兵駐紮在東姜家井。“太平軍有個領兵的將軍就戰死在我們村兒。”張志基告訴記者。據史料記載,那個戰死的將領人稱“開山王”,姓顏,綽號“小禿子”,頭裹紅綢,身穿黃衣,赤足裹腿,手執大旗,作戰非常勇敢。
10月30日中午,太平軍1千餘人突襲稍直口村,鹽運使楊霈、天津鎮總兵特克慎和知縣謝子澄率兵勇倉皇應戰,雙方在稍直口與小園間的大道上遭遇。開山王“矯健絕倫,手握黃旗,左右指揮,奮迅剽疾,鋒銳甚”,“火槍擊之,擊上則鼠伏,擊下則翻空。槍甫住則隨煙而進。”但太平軍的大刀長矛畢竟擋不住清軍的火槍,最終,清軍組織火力,上下夾攻,在小稍直口東南的土臺子處,“開山王”中彈身亡。後來,當地農民便將此地稱爲“落英臺”,留下對英雄早逝的感嘆與悲哀。
一百多年前,這裏是“落英臺”;100多年後,人們早已不復記憶,“落英臺”被青磚綠瓦沙子石灰的建築物徹底掩埋了。整個小稍直口,能夠永遠銘記英雄的,恐怕也只有中心小學裏那兩棵槐樹了。
城防空虛津城慌釋放罪犯充兵勇
據《重修天津志》記載,太平天國北伐軍進軍天津使清廷非常緊張,就在10月29日北伐軍攻下靜海的當天,咸豐帝給僧格林沁發出上諭說:“若任賊竄至天津,再從後路堵截,則賊勢益熾,則辦更難得手”。所以咸豐帝趕緊抽調各路援軍,齊集天津,由僧格林沁坐鎮王慶坨統一指揮。
記者查閱《續天津縣誌》後發現,當時,天津城內防務極爲空虛,幾乎無險可守。駐守天津的各種兵力雖然號稱萬餘人,但“鎮、協各兵歷年調外防堵,存城無幾”,長蘆鹽政文謙被清廷任命爲“巡防大臣”,督同地方文武辦理軍務。長蘆鹽運使楊霈指令鹽商交納訓練團勇的費用,打造擡槍五百支,抽調鹽丁組織了“蘆團”,每日操練。不久,清廷又命在天津的前任浙江巡撫樑寶常等人協同天津縣知縣謝子澄等立“義民局”28處,每局募勇丁五六十人不等。地方紳士倪虎榜也捐資募勇3千人,協辦團練。此外還強迫城關鋪戶居民按戶各出一丁,協助兵勇晝夜巡防。即使如此,天津知縣仍然感到防禦力量薄弱,於是,採納鹽商張錦文的建議,臨時釋放了許多縣衙監獄裏的在押輕犯,叫他們“隨營立功”。
爲了迷惑北伐軍,武器不夠用,便以竹竿代替;並把“水會”(民間消防隊)的旗幟和火把插在天津城牆的周圍,入夜時人聲鼎沸,鑼鼓齊鳴,迷惑太平軍。在城外,清軍僅在稍直口、大清河子牙河交匯的西沽虹橋一帶修築土城炮臺倉促設防。此外,大鹽商張錦文還製做6座炮盤設於炮臺,原來不可轉移的炮位從此可以盤旋施放炮彈了。就這樣,在倉促的佈防中,清軍戰戰兢兢地等待着太平軍的到來。
扒堤放水淹農舍狹窄小道設伏兵
曾任天津市社會科學院歷史所所長的羅澍偉老先生清楚地記得,1958年春天,作家鮑昌先生尋訪過太平軍天津之戰的遺蹟。40多年前,天津還沒有黃河道,那時的稍直口還是水渠密佈、綠壟遍野的村莊,清風一掠,稻香撲鼻。鮑昌先生便在稍直口、李園、姜家井一帶走訪了五六十名老人,這些老人大都七八十歲,雖未目睹過太平軍,但卻從父輩那裏聽過許多太平軍的故事。其中,有一個最重要的史實是,太平軍之所以失敗,是由於清軍扒堤放南運河水,淹了津西大窪,使太平軍只能從一個狹窄小道上進攻,而清軍又傍水設伏,才擊敗了太平軍。這一史實,清朝官方史料諱莫如深,但鮑昌訪到的老人們一致說,是清軍扒堤放水,淹了大片村舍農田,以至於後來人們編了順口溜“姜家井的獅子衛河裏的塔,大稍直口的王八陳家院的爪”來形容當時老百姓遭到水淹的慘狀。
河堤到底是自己決口還是人力爲之呢?9月的一天夜裏,天津城西北芥園河堤決口,天津道張起鵷率衆人堵築缺口,“河神恍現,再堵再決”,從此,城西一片汪洋,田禾皆沒。這是《續天津縣誌》上的記載,而奇怪的是,同樣是《續天津縣誌》,向後再翻十幾頁,有這樣一句話:城西芥園決口前一日,堤上有二人徘徊往來,一人曰“須在何處?”一人指曰:“此處即可。”鹹以爲異。次夜堤潰,即所指處也。也正是因爲大堤決口,“匪因水阻,東竄迂緩,故稍直口得以預備。”現在看來,這扒堤放水的地方,就在李園北口的淤口一帶。
獵戶排槍聲聲響太平軍陣片片倒
果然,一場大水淹沒了農舍,也沖走了太平軍的勝利。原來,早在10月29日,清軍便藉着決堤的河水,布好了機關。
爲了避免北伐軍在水淺處鳧渡,據當地人賈慶堂的建議,召集城北八里宜興堡的雁戶伏以排槍。“排槍者,以佛朗機(即火槍)至小舟上,覆以席,推行水中,村民以弋鳧者也。”據說,這些雁戶使用排槍的技藝精熟,百發百中。清軍把他們佈置在要害地帶,一旦太平軍想過南運河,無異於自投羅網。
10月30日,“開山王”中彈身亡後,太平軍想渡水抄襲清軍的後路,在小稍直口村東南12裏的河邊,卻誤把受清軍召集的“雁戶”當作民船,想要乘船渡河。“雁戶”自然假裝答應,將船划向毫不知情的太平軍。在距離太平軍不過數米的時候,號鑼一響,排槍轟發,太平軍紛紛倒地,“驚以爲水雷,遂大潰”。這一仗,太平天國北伐軍損失了500餘人。
羅澍偉認爲,北伐軍雖然在稍直口一帶損兵折將,但就全軍來說僅僅屬於小敗,而且北伐軍在沿運河北上的時候也奪得一些船隻,4萬大軍攻打一座環水的孤城,似乎不成問題,很可能是由於北伐軍不知天津守備虛實,再加上長途征戰、軍力疲憊、腹背受敵,而且時值秋冬之交,大批南方籍的戰士不能忍受北方氣候的寒冷,所以不得不暫時放棄了奪取天津城的打算。所幸當時清軍認爲“時援軍未到,賊衆我寡,不敢跟追”,使太平軍有機會退往楊柳青、獨流和靜海一帶駐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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