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立馬的聶士成雕像(左上圖爲聶士成)
勇烈貫長虹,想當年馬革裹屍。“曾祖的屍體是破碎的,腸子都流了出來,鮮血染紅了他身上御賜的黃馬褂。”談起曾祖血戰八里臺,聶先遂望着窗外的落日,沉默了許久……
舊天津城正南八里地方有一稍高的臺地,俗稱八里臺。八里臺,很多外地人都知道天津有這麼一個地方。不是因爲它是天津城西的繁華地段,每日裏承載着熙來攘往的車水馬龍;也不是因爲這裏並排着若干高等學府,終日裏凝結着濃得化不開的溫文儒雅。八里臺的著名,是因爲某一天裏的某一人。那一天之後不久天津城便陷落敵手,而那個人也是馬革裹屍、壯烈殉國……那個人叫———聶士成。
1900年的7月,他,讓八里臺聞名遐邇。
先人壯舉後人記馬革裹屍代代傳
河北路45號,是一座木質結構的小樓,小樓兩邊熱熱鬧鬧的服裝小店兒幾乎淹沒了它,和這些裝潢得琳琅滿目的店面相比,小樓顯得格外破舊,聽樓中的住戶說,這座樓以前都是聶家的產業。小樓的天台上,一位78歲的老人背風而坐,青絲早已被歲月染成白髮,額前的皺紋不知爬滿了多少往昔的記憶。他叫聶先遂,是聶士成的曾孫,聶家目前輩分最高的人,人稱“八爺”。
“我這一輩兒兄弟10個,姊妹5個,我排行老八。”聶先遂兒時的歲月,大多數屬於天津,八九歲就隨經營旅館的父親來天津的他,對於北京老宅的記憶只是片斷性的,他稱位於北京地安門附近的聶家老宅爲“王府”。“王府很大,院落套院落,數不清的門窗、數不清的人,八九歲以前,我就在這宅子的花園中和兄弟們打打鬧鬧,宅子的最裏面是祠堂,那裏供奉着歷代祖先的牌位,懸掛着他們的畫像。”八九歲的孩子沒有閒心去記住祠堂裏供奉着多少祖先,卻惟獨記住了一個人———他的曾祖父———聶士成。不記得畫像上的曾祖是戎裝還是朝服,只記得曾祖的表情異常凝重。
“與其說我記住的是曾祖,不如說記住的是他‘馬革裹屍’的故事,這個故事,在我的家族中,一代又一代地講下來。”流傳下來的不僅僅是“馬革裹屍”的故事,還有代代傳承的堅貞不屈精神。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初,日本憲兵讓年僅十五六歲卻精通日文的聶先遂去當翻譯,被他嚴詞拒絕。“因爲曾祖留下的不僅僅是故事。”
與敵決戰八里臺逾此一步非丈夫
“曾祖的屍體是破碎的,腸子都流了出來,鮮血染紅了他身上御賜的黃馬褂。”記者無法想象爲什麼在命懸一線的戰場,聶士成要穿上如此惹眼的衣服,陽光下的他無異於是敵人的靶子。他的捐軀,是否也隱含着一絲無奈。
104年前,清軍最精銳的陸軍武衛前軍,在天津城西八里臺與外國聯軍決戰,武衛左軍統帥直隸提督聶士成慘烈地死在陣地前沿。
那一刻是1900年7月9日凌晨5時,聯軍與清軍在八里臺的決戰開始了。
被迫退出租界的聶士成部在聯軍大炮的轟擊下,只剩5000餘人了,他的正面是6000多人的聯軍,背後,是步步逼近的500名日本騎兵,聶士成已經被團團包圍。
八里臺陣地前有一座小橋,不久之後,這橋就被命名爲“聶公橋”,聶士成騎馬立於橋邊,身上是1891年朝廷御賜的黃馬褂。炮火轟鳴中,清軍與衝上橋的聯軍扭打成一團,小河邊到處是清軍和聯軍的屍體,河水變紅,變稠了,流得慢了。兩個小時後,聶軍顯出了支持不住的跡象。營官宋佔標追隨聶士成多年,當聯軍的炮彈打來,聶士成依然一動不動的時候,他哭着大喊:“軍門,撤吧!軍門,撤吧!”
軍旗成了一塊破布,仍在硝煙中飄動。“轟”!一發炮彈在清軍陣地爆炸,又有幾名士兵倒下了。聶士成縱馬向前,吼了一聲:“此吾致命之所也,逾此一步非丈夫矣!”
赤日行空飛沙黃將軍寧死不投降
“天蒼蒼,野茫茫;八里臺作戰場,赤日行空飛沙黃。”在黃遵憲《人境廬詩草·聶將軍歌》中,滲透着一種悲壯。“聯軍曾勸他投降,可是他卻寧死不降。”
天大亮了,突然,聯軍陣地上傳來喊話聲,是不熟練的漢語,“聶士成將軍,投降吧!”八里臺陣地正面的德軍指揮官庫克派士兵充當軍使,要求聶軍投降。戰場一片沉寂。“庫克沒有如願以償,曾祖終於以身殉國。”
一塊彈片劃開了他的腹部,腸子從那裏流了出來。聶士成卻巋然不動,依然指揮戰鬥。子彈像雨點一樣飛來,一發子彈穿過了他的後腦,又一發子彈射穿了他的前胸,這位戰士轟然倒地了。與他同時犧牲的還有統領周玉和、姚良材,以及那位哭着力勸聶士成撤退的營官宋佔標。八里臺之戰,聶士成率領的武衛前軍陣亡達350人之多。
戰場上的對手已是贏家,庫克面對聶士成傷痕累累的遺體感慨不已,出於軍人之間特有的情愫和敬意,他親自將聶士成的遺體用一塊紅毛毯蓋住,並脫帽鳴槍誌哀。聶士成的遺體被鄭重地交還給清軍。
聶士成英勇作戰,威武不屈,被清軍所稱頌,爲聯軍所畏服。據外人記載:“華軍雖重,皆不足慮,所可畏者,聶軍門所部耳;蓋聶軍有進無退,每爲各軍之先;雖受槍炮,前者斃,後者又進,其猛處誠有非他軍所可比擬者。”
聶士成殉國後,1900年7月14日,大清國向各國宣戰的第23天,天津淪陷了。
“聶將軍名高天下聞,虯髯虎眉面色赭,河朔將帥無人不愛君。”(黃遵憲《人境廬詩草·聶將軍歌》)去年,聶先遂在聶公橋旁照了一張像,他的身旁是橫刀立馬的名將英姿。這是1984年復立聶公碑時,留下的漢白玉雕像。碑文僅留“聶忠節公殉難處”7字,供人們憑弔漸行漸遠的英雄。
而在1905年袁世凱立碑紀念聶士成時,諡號“忠節”。碑正面刻“聶忠節公殉難處”,兩側立柱上刻“勇烈貫長虹,想當年馬革裹屍,一片丹心忍作怒濤飛海上;精誠留碧血,看今日蟲沙歷劫,三軍白骨悲歌樂府戰城南”,橫額爲“生氣凜然”。如今這塊老碑在三條石博物館、原來的聶公祠中,靜候着後人的觀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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