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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解放天津的炮聲中，除了衝鋒陷陣的野戰軍，還有一條看不見的戰線———運送擔架的民兵隊伍。這些爲天津解放默默做出犧牲的農民，沒有在史冊中留下他們的姓名，更沒有將他們的英勇經歷向世人宣講，本報記者經過多方尋訪，首次全方位詳細披露了這支民兵隊伍的故事，他們在天津解放中的功績，歷史不會忘記。
“我是萬人擔架團總團長”
解放天津的槍炮聲震動了華北大地，55年彈指一揮，經歷過那場戰役的年輕戰士都變成了鬚髮皆白的老人。楊青，這位當年往返於戰鬥前沿與救護所之間，指揮數千名支前民兵救護員的指揮員，如今就生活在我們中間，不瞭解他的人，很難想象當年26歲的他，竟然是那支赫赫有名的萬人擔架團總團長。
萬人擔架團總團長年方26
馬上就要過82歲生日的楊青老人看上去精神飽滿，走路又快又穩，楊老自豪地說：“當年我在擔架團工作時，每天不知要走多少里路，和野戰軍比起來一點也不遜色，幾乎是他們到哪裏，我們到哪裏。”
在楊青老人濃重的河北口音中，萬人擔架團成立的場面，清晰地展現在記者眼前：1948年11月22日，第四野戰軍同華北野戰軍會合，拉開了平津戰役的序幕。當時我帶領擔架團剛剛從東北戰場勝利凱旋，還沒來得及把自家的炕頭焐熱，通訊員風風火火地就把我拉到了縣委。時任中共遵化縣委書記的冀華同志找我談話說：“冀東區黨委和十五軍分區要求我們組織規模較大的隨軍擔架團，縣委決定，由你負責組織並任總團長，下設幾個團。”他說我們是搞擔架團的老手，有經驗，必須保證這次任務勝利完成。但冀華囑咐我一定要保守祕密，不能把出發目的地過早透露出去。
接受任務時楊青只有26歲，卻要率領近萬人的隊伍開赴前線，現在回想起來，就連老人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當時沒有想別的，只要是組織命令，就得無條件服從，當時根本也沒考慮萬一管理不了怎麼辦，心裏想的就是把隊伍儘快組建，儘快帶到前線。”
扔下鋤頭扛起擔架練救護
擡擔架運送傷員可不是一件輕鬆事，擔架隊員的體力必須特別好，那次挑選擔架隊員，幾乎將全縣的年輕人都吸收進來了。楊青回憶說，萬人擔架團組成後，訓練隊員成了最主要最緊急的任務，許多人沒有經歷過戰鬥，如果貿然上戰場，不要說救傷員，恐怕自己性命都會搭上。
在楊青的指揮下，參加過遼瀋戰役的骨幹們成爲了各級建制的指揮員，一方面保證這支農民隊伍能夠有組織紀律性，另一方面使他們儘快地掌握救護知識。新擔架隊員學會基本的隊列行進後，馬上演練戰場救護。包括如何搬運傷員、如何躲避敵人的炮彈、如何尋找掩護、如何簡單包紮傷口等等，這些農民子弟認認真真從頭學起。開始時，年輕的農民還覺得十分有趣，三五成羣互相給對方包紮，看着對方狼狽的模樣，笑得前仰後合。當時，許多年輕農民對敵人大炮非常害怕，正應了“新兵怕炮，老兵怕號”那句戰場法則。爲了鍛鍊新隊員們的膽量，楊青還親自組織了實戰救護演習，用手榴彈模仿炮彈的爆炸效果讓年輕農民消除心裏恐懼。擔架隊員原地臥倒後，由指揮員向前扔出一顆手榴彈，爆炸之後，擔架隊員扛起擔架，快速向前衝鋒。幾個回合下來，這些剛剛瞭解戰鬥模式的農民就做得像模像樣了。
經過篩選，萬人擔架團最後分成6個團，實際共有隊員9500人，年紀都在20歲左右，胸前戴着大紅花，鄉親們敲鑼打鼓將他們送到縣城以外。
兵分兩路擔架隊北塘立功
萬人擔架團出發後兵分兩路，一路奔北平，一路奔天津，楊青總團長和三、四、五團經燕山口外出發，直奔天津塘沽與野戰軍會合。擔架團經過長途跋涉，於1948年12月25日分別到達了蘆臺和漢沽。當夜，部隊首先攻打塘沽，切斷敵人海上外逃去路。29日凌晨，擔架團奉命渡河。因爲船少人多，直到上午八、九點鐘才全部渡過河。此時，北塘的戰鬥已接近尾聲，我軍因採取強攻戰術，也有較大的傷亡。擔架團在部隊的指揮下逐處查找，將我軍傷員集中在一起。下午3時，擔架團擡着200多位傷員隨着我軍押送俘虜的隊伍一起返回漢沽，這是擔架團第一次投入實戰。
天津已是寒風凜冽，雪花飛揚，氣溫已下降到零下4一5度，可隊員們腳下的鹽鹼灘由於含鹽量高，卻沒有一絲冰凌，雪花落下來又很快化成了水，隊員們擡着沉重的擔架在泥濘中前進。“遠路無輕載，臨來的路上，隊員們還能開開玩笑。但真正擡起傷員，看到從傷口滲出的鮮血，沒有一個隊員能笑得出來。這些農民擔架隊員沒有參與過真正的戰爭，實戰演習與真正的戰鬥相比，讓這些年輕農民的心都揪在了一起，眼淚不時從他們眼眶中流出。”楊青回想起當年，心情格外沉重。
“遵化的11月，地早就凍得梆梆硬了，可北塘的地方卻像冰一樣滑，一不小心就會摔倒在泥水中，沒水的地方又特別粘，腳踩下去很難拔出來。有些隊員鞋子陷在泥裏，就光着腳走，蘆葦茬扎破了他們的腳，被鹽水一浸，疼得鑽心，他們仍咬着牙前進。我一邊來回給隊員們鼓勁，一邊提醒他們注意照顧傷員，不要把傷員摔着。當時，輕傷員用大車運送，重傷員必須靠擔架擡，但就是這樣的輕手輕腳，重傷員們仍不時發出呻吟聲，從北塘到漢沽不足25公里，擔架隊卻走了一天一夜。一路上，擔架隊員們對傷員們照顧得無微不至。有的隊員跌倒了，手仍舉着擔架，不讓傷員再受痛苦；傷員身上穿得單薄，隊員就把自己的棉衣脫下來，蓋在傷員身上，給重傷員接大小便，這些樸實的莊稼漢拿自己的飯盆兒和搪瓷缸給傷員們接屎接尿，然後自己刷乾淨再接着用，絲毫沒有怨言。”楊青感慨地說，天津歷史博物館裏，依然擺放着擔架隊員武振餘用過的搪瓷缸，那些憨厚朴實的隊員至今都令人佩服。
血戰東局子搶救傷員累倒隊員
最殘酷的戰鬥發生在東局子，在爭奪東局子的戰鬥中，擔架隊員經受了最嚴峻的考驗。1月5日夜，擔架四團二營來到東局子東北角一座破窯內，這裏面積很大，是個很理想的掩蔽所。二營和前沿衛生所就被安排在這裏。7日中午12點整，解放軍的大炮怒吼了，炮彈落在敵人的工事裏，敵人的炮火也開始了瘋狂還擊。8日中午，傷員陸續被前沿的擔架四連運送回窯洞，擔架隊員們同衛生員給傷員進行了簡單的包紮以後，根據傷勢逐個掛上標誌，重傷員掛黑布條，次重傷員掛紅布條，稍輕一點的掛白布條，然後交五六連轉送到貫莊。
楊青說：“二營五六連雖然未上前沿陣地，卻經受着戰場以外的種種考驗。在去貫莊的路上，白天不斷有敵機跟蹤轟炸；夜間敵人用炮火封鎖道路。”擔架隊員們有時在硝煙中跑步前進；有時爲了躲避敵人的炮火，從野地裏繞行。慘烈的東局子戰鬥使交戰雙方損失慘重，隨着傷員增多，擔架隊員越來越不夠用，往返擡運兩次傷員以後人就累得不行了，有些隊員累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這時敵我雙方炮火仍然激烈，傷員不斷由陣地上擡下來，窯洞裏都放滿了人，營幹部對躺在地上的隊員又氣又心疼。氣的是這麼多傷員沒有及時轉移到安全地方，心疼的是隊員們一夜之間已經走了一百多裏，還未吃上一頓飽飯，而且有些隊員的鞋子裂開了嘴，壞得實在不能穿；有的赤着雙腳，凍得又紅又腫，哪裏還能走路。進攻天津的那幾天，氣溫驟然下降，光着腳在地上行走，不用5分鐘，腳就失去知覺，站都站不穩，更何況擡傷員了。
得知擔架隊員吃緊後，楊青率領幾個人趕到窯洞，看到20多歲的大小夥子們被累得躺在冰涼的地上呼哧呼哧喘着大氣，心裏說不出的難受，這些都是自己的老鄉啊。發現有的隊員沒有鞋子，楊青帶頭將自己的鞋脫給隊員，然後把棉被拆掉將布撕成塊，把腳裹上一層棉花用布包起來當鞋穿。同時命令幹部趕快給隊員們往嘴裏塞些乾糧，灌幾口水，嘴裏大聲喊着“大家咬住牙！一定堅持住！這麼多傷員等着咱們救命，這都是咱們自己的兄弟同志，救不走他們咱們對不起黨對咱們的信任，也對不起他們的爹孃！”剛剛緩上勁的隊員們聽到總團長的話，從地上晃晃悠悠爬起身，擡起放着傷員的擔架向貫莊方向衝了出去。就在這極其艱苦的環境中，擔架隊搶運傷員370多人，往返200多裏。戰鬥過後，不少隊員對楊青說，“總團長，俺們當時不求記功，只想求您讓俺們睡一小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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