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永奎在《夜奔》中飾演的“林沖”劇照
甲子曲社的老人們爲崑曲幾乎投注了他們所有的心力
每隔半個月的星期日,南開大學的一處幽靜的住所內,便會傳出清柔婉轉、優美動聽的唱腔,那悠揚的曲調引人駐足,即使作爲外行的記者怎麼聽也聽不清楚唱詞,卻依然感動於崑曲生生不息的魅力。甲子曲社,天津碩果僅存的業餘崑曲社,1984年發起曲社的陳(受鳥)教授如今已95歲高齡。雖然耄耋之年,但對崑曲的酷愛卻八十年如一日。同她一樣,甲子曲社的二十多位老人均爲崑曲投注了他們所有的心力。用他們的話說,崑曲在天津100多年,專業崑曲班不過在天津興盛了10年,這種古老的藝術之所以在津門得以延續,完全依賴於民間業餘崑曲社的力量。
民國以來,津門陸續有崑曲的業餘組織出現,如1913年王季烈創建的“景憬社”,以後又有“審音社”、“詠霓社”、“彩雲曲社”、“綠蕖曲社”、“淵和社”、“一江風曲社”等。在一些學校裏也是曲社林立,工商學院的“工商曲社”,南開中學的“南開曲社”在天津較爲著名。甚至,在天津的一些京劇票房裏,也增加了崑曲劇目的排演。
陽春白雪品典雅百戲之祖戲源頭
和京劇、河北梆子等風靡津門的戲曲相比,崑曲太過陽春白雪。沒有文學根底的人,即使是看着唱詞也未必懂得意思,更何況僅僅是聽了。什麼“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什麼“齊樑詞賦,陳隋花柳,日日芳情迤逗。”什麼《牡丹亭》,什麼《桃花扇》。看着崑曲的劇本,記者好像回到了大學裏上古文課老師留的作業———把文言文翻譯成現代漢語。
“民國時期大學的中文系,學生們都要學習崑曲。”甲子曲社曲友張家駿介紹,崑曲是中國乃至世界現存最古老的劇種,與歷史上古希臘戲劇和印度梵劇並稱爲世界三大古老戲劇,但希臘和印度的戲劇都早已絕跡,只有崑劇至今仍活躍在我國乃至世界的舞臺上。我國幾乎所有劇種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崑劇的滋養,所以崑曲被譽爲“百戲之祖”。可以說崑曲是戲曲中的雅品,是戲苑百花園中的一株幽蘭。
士農工商皆喜好下里巴人愛曲舞
清末民初,天津盛行京劇和河北梆子。民國七年(1918)夏天,崑曲班榮慶社首次來津,從此爲崑曲在天津舞臺上奠定了基礎。
據介紹,崑劇的繁盛時期擁有大批技藝高超的演員。崑曲演員主要來自三個方面:一是民間戲班的職業藝人,從京城到鄉鎮都有專業崑腔班,流動演出於各地,涌現出一大批各個行當的精英;二是士大夫蓄養的家班、家樂,以示風雅,凡名妓、家姬都能串戲,士大夫本身也是串戲迷,其水平不亞於專業戲班,其中不乏出類拔萃的人才;三是業餘“串客”,士農工商皆會唱曲。
崑曲典雅華美,文學性很高,許多唱詞其實就是婉約悽美的詩詞。讓人納悶的是,在它的發展和極盛時期,卻有很多不諳文學的人在演唱,更有很多下里巴人爲它如癡如醉。“這種現象的確很奇怪,因爲在過去,唱崑曲往往根本不知道他們唱的到底是什麼意思。藝人學習崑曲,完全是靠老師的口傳身授,老師唱一句學生學一句。聽戲的人喜愛崑曲悠揚婉轉的曲調,優美傳神的舞蹈,是否能聽得懂唱詞,對他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張家駿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特別宣佈中國崑曲藝術爲人類口頭遺產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正是因爲崑曲獨有的魅力。
如同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駢語、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一樣,雖然在巔峯之後慢慢衰落,卻在民間生根發芽,難以磨滅。
詞高句雅意境深身段形象達詞義
崑曲的詞句高雅,舞臺動作更加講究,舞蹈身段完全與詞義結合。
崑曲名段《林沖夜奔》第一段曲牌《點絳脣》唱詞:“數盡更籌,聽殘玉漏,逃秦寇,好叫俺有國難投,那答兒相求救。”前兩句描寫林沖在夜間行路的情景,末三句訴說自己的遭遇,所處的環境。這幾句唱詞,大略介紹了林沖的遭遇。
“數盡更籌,聽殘玉漏”的身段,是雙手平伸,走左右弧線形,象徵所掛的玉漏。“逃秦寇”,作“跨虎”轉身向上場門外高指,表示回憶古人的遭遇。“哎,好叫俺有國難投”,用雙手先後拍自己胸膛,踢“月亮門腿”,半轉身,面向後,急走半個圓場,右手按劍,左手攤掌揚出,表示自己是個男兒沒落得毫無辦法。“那答兒相求救”,左手有力地向前指,半轉身,踢腿,雲手轉身,兩臂一屈一伸,左右兩次,再向正面攤掌,雙手分開,停住,表示求救無門,束手無策。這些動作、身段,可以說完全是形象的舞蹈語言,使觀衆很清楚地看出他所表示的意思。接下去是八句詩:“欲送登高千里日,愁雲低鎖衡陽路,魚書不至雁無憑,今番作悲秋賦。回首西山日影斜,天涯孤客真難度,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這八句話表述林沖悲憤難抑、不由得傷心落淚的情景,每一句也都有相應的舞蹈動作。
同詠掀起崑曲潮遷居京城終沉寂
同詠社的興起,形成了天津業餘崑曲的黃金時代。同詠社初名詠霓社,成立於1923年,主持人是名曲家許雨香。當時清唱定時排練,地點常在許家。每次下午唱起,所唱不僅僅是某齣戲的一二支曲,而是全劇一出。一直到吃完晚飯,唱到晚上十點才散戲。
同詠社的社員衆多,生旦淨醜俱備,有條件進行彩排,演出地點在日租界花園禮堂、黎家別墅和春和大戲院。所演曲目多爲精彩之劇,《吟詩脫靴》(《太白醉寫》)、《起步問探》、《喬醋》、《卸甲封王》、《埋玉》、《聞鈴》。有的時候,還請專業崑曲演員參加演出,以資觀摩。在同詠社成立的幾年間,活躍了天津業餘崑曲活動,直至“九·一八”事變之後,纔不再公演。而1936年後,許雨香遷往北京,天津的曲社活動也就沉寂了。
榮慶絕響揚國外戰亂水災毀曲社
1928年秋天,日本爲慶祝昭和天皇即位,榮慶社受邀前往日本演出。演員除了韓世昌以外,有小生馬鳳彩、耿斌福,旦角馬祥麟、龐世奇,老生兼唱老旦、小丑和花臉的小奎官,武生侯永奎,小花臉張榮秀和侯書田等人。場面有吹笛的侯瑞春和田瑞亭,吹笙的侯瑞春的學生趙淡秋,二胡王玉山,打鼓侯建亭和唐春明等,共計二十幾個人……在中秋節後由天津出發,到日本東京、大阪等幾個城市,往返40天。演出的劇目,全是摺子戲,有《思凡》、《琴挑》、《鬧學》、《胖姑學舌》、《遊園驚夢》、《佳期》、《拷紅》各劇……
爲了使崑曲能繼承下去,榮慶社曾組織過“榮慶社崑曲科班”。招收了一批孩子和內部人員的子弟,在天津勸業場天外天劇場學戲和演出。然而,太多的戰亂和災難,沒有讓這個培養後起之秀的科班存活下來。
“盧溝橋事變”後,戰爭使人心惶惶,戲院上座率下降,又沒有基金,科班被迫解散了。曲社仍在天津演出,又吸收了一些京劇界的演員和後臺工作人員。1939年天津鬧水災,歷時兩個月左右,曲社更是一落千丈,很多演員乾脆轉行唱了京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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