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商結交務存吃虧心,酬酢務存退讓心,日用務存節儉心,操持務存含恩心,願使人鄙我疾,勿使人防我詐也,前人之愚,斷非後人之智所可及,忠厚留有餘。”說這段話的,是一個叫張靜軒的普普通通的天津商人,他把這段話留在家譜中講給兒孫聽。
當人們聽慣了“無奸不商,無商不奸,凡商必奸”這樣的“箴言”時,張靜軒的“吃虧心”和“忠厚有餘”似乎顯得尤爲可貴。其實,在古老的街巷中,在迎來送往的商鋪裏,在人們口耳相傳的言辭間,都有兩個字紮根於斯———“誠信”。有了誠信,纔有了生意興隆;有了誠信,纔有了百年老號……
以義取利信譽久 津門商家誠爲先
天津民俗博物館研究員由國慶認爲,中國傳統商人常以儒商自居,儒,取中庸之道,以仁、以信、待人接物。津城悠久的歷史文化積澱塑造了商家以誠取信的風範,他們視商德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儒家“以義取利”的思想強烈浸透在津門老牌匾字號的取名中,大量傳統文化色彩濃郁的詞條命名層出不窮,逐漸取代了單調的姓氏、街坊名號。德、興、誠、聚、祥、善等字眼的運用,反映出良好的商業文化心態。
1921年1月6日,謙祥益在天津《大公報》一版刊登廣告,文載:自分設天津以來,尤蒙各界諸君子聯袂枉顧,幾乎應接不暇,而本號自當益加勉勵,力求克己,以保我貨高價廉固有之美譽。從60年前該號發行的招貼廣告中也不難看出這一點。廣告中鴻雁展翅,志存高遠。最上方明顯位置寫明“信用久著”,以示顧客。
貨真價實講信用 明碼標價顯真誠
百年老字號是由一塊一塊的磚,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營造起來的,老字號的信用也不可能是一夜之間憑空得來。76歲的湯恩祥老先生是估衣街老買賣人,他爲記者總結了整整10條老天津商家的優良傳統。
位於首位的便是貨真價實、明碼實價、不以次充好、不以假亂真。湯恩祥回憶,以前在估衣街有家藥店賣秋梨膏。“這是一種中成藥,治咳嗽的。這家藥店選製藥原料的時候,連產地都有講究。只用產自河北省的梨子,別的地方的梨一概入不了藥店的眼。”
而明碼實價現在作爲一個特點提出,好像有點可笑了。殊不知在舊中國的零售業中,這卻是誠信的標誌。以綢布店爲例,就是每塊布上都拴着一塊窄而長的白布條,上面寫着商品的名稱,下面寫着價格。這種做法可以起到以下作用:一是“不還價”顯示大商店的風度———言無二價。舊時的一些商店中有“還價”的習慣。每尺要價五角,給四角五分也許可以買到。即使有商店也利用明碼標價的辦法想取得顧客的信任,但仍有還價也賣的作風。二是適於敞開式售貨,便於顧客自選,顧客可以根據自己的經濟條件選擇價格適宜的品種。
秤平斗滿尺碼足 除皮計量包商品
第二條和第三條就和商品的分量有關係了。“二是秤平斗滿尺碼足,三是包裝商品,除皮計量。”現如今,常能看到新聞報道說“麻繩賣個大閘蟹價”,幾隻大閘蟹身上捆着粗粗的麻繩一併稱重量,結果5公斤大閘蟹一下子增重至10公斤。“這在以前的商家中是絕對沒有的。”湯恩祥介紹說,舊時賣東西只算“淨重”,不算“毛重”,哪怕包裝袋只有幾錢重,商家也會從總重量中減去。“有細緻的商店還在明顯的位置貼張紙,告知顧客,一斤裝的紙袋重幾錢、二斤裝的紙袋重幾錢……”小小的細節,卻體現着最基本的商業道德。
杜絕假雜上精品 貨物終年價等同
四是不攙雜使假、不注水着色。五是貨票同行,票,相當於現在的發票。“咱們現在買東西拿到的發票基本只寫錢數。舊時的票據是32開大小的紙,最顯著的是綢布店的發票,買的哪種布、什麼顏色、買了多少尺、一共多少錢。只要能想到的應該寫上的,都有。這樣就方便顧客不滿意時退貨。”
六是去雜出屑,精品上櫃。這一點在食品銷售中尤爲重要。時常在超市裏看到各式各樣小包裝的食品,乾淨、整齊、沒有雜質,而真空包裝在過去根本是達不到的。“以乾貨裏的榛子爲例,榛子是一個個挑揀出來的。空心兒的、不圓潤的都要剔除,攙雜在榛子中的雜物自然也隨之被挑乾淨。上櫃的榛子一個個都是精品。”
七是商品等級檔次分得清晰,以質論價。比如茶葉,按成色品種產地分爲甲乙丙丁若干等,分得越細,顧客也就越能滿意而歸。
八是整裝商品,不苫底蓋帽。整裝商品是指批發類的商品,有盒裝的有筐裝的。和平路上原有一家名爲祥順合的水果店,那裏的水果是全市最好的。買整筐的水果,頂上的水果如果是好成色,那麼最底下的水果就絕不會濫竽充數。
九是蟲蛀鼠咬、變質變味、一律不賣。
十是平日和節日一個樣,買與不買一個樣,買多買少一個樣,農民闊佬一個樣。“有信譽的商家在節日時絕不哄擡物價,接待顧客時也是一視同仁、童叟無欺。”湯恩祥老先生對於舊時誠實守信的商家始終讚不絕口。
無微不至待顧客 童叟無欺無奸猾
“一日耍奸,可以欺市;二日耍奸,可以愚民。但沒有哪一家商號,可以數年、數十年靠耍奸混跡於世”。“誠信爲本、童叟無欺”纔是成功之道。
有時候顧客買的衣料不夠了,欠一尺或者欠半尺,當顧客拿着“布樣子”來“配”的時候,綢布店裏的夥計絕不因爲只買一尺半尺而不耐煩不願賣,相反倒是不厭其煩地到處找,尤其花布更難配。如果店鋪陳列的商品沒有,他們還會到倉庫找保管員,從整貨中尋找,如能找到,哪怕只賣半尺,也要辦理商品出庫手續,從整匹布上剪半尺賣給顧客。
年年在此講商德 信譽有保您放心
十幾歲的小夥計跨進商號的大門時,老員工就開始向他們灌輸幾十年從商的心得:“售貨無訣竅,信譽第一條。”
就普通消費者而言,“商德”二字是尤其被關注的。這不由得想到了老天津商俗中那頗有意趣的“年年在此”。舊時,一進臘月,天津估衣街、宮南與宮北大街一帶的年貨集市便逐漸熱鬧起來,百貨豐盈,鬧市熙攘。商販在自己的攤檔位置競相貼有“年年在此”的紅紙條,儼若市景。“年年在此”的貨攤是每年商家選擇的固定售貨點,他人不得侵佔。商家在分享旺市之利的同時,頗重商德,所售貨品如有瑕疵,來年在此包退包換。“年年在此”無疑具有極強的消費親和力,拉動了市場消費。
仿單貨上蓋 打假第一招
有350多年曆史的中和煙鋪,有天津第一商號的美譽。老店所銷售的菸葉最初只用白紙包包,加蓋煙店印記,後來改爲表面印傳統萬字錦紋樣的硬紙盒,盒內特別印有自己的字號。包裝上提示顧客謹防假冒僞劣的營銷特徵已現端倪。
1998年元旦,天津大直沽發掘出不少天津早期酒業所用的陶製品。酒罈上木版印標籤及創始年代、商標等依稀可見。其中,“和盛源”酒店的盛酒罈蓋上凹印有方形標記,文爲:和盛源記,如有假充本店字號,男盜女娼。這無疑是津門商家很早便注重產品質量,取信於民,對消費者負責的佐證。
另外,天津的中藥店鋪發展迅速。一些藥店爲了擴大宣傳效果,常在藥包上覆蓋一紙木版或石版印的說明書,10釐米見方,名謂“仿單”。自古欺世盜名者不乏其人,競爭中的假冒僞劣相隨滋生。無奈的商家將宣傳廣告移入一紙仿單,以告白民衆。
在由國慶的藏品中,記者看到了被譽爲“天津一寶”天后宮春永堂眼藥水的仿單。仿單上寫道“本堂除在宮北大街一零二號設有分號外,其在本廟內顛倒字號,及攔路擺攤賣藥者皆與本號無干。”上面的文字不僅詳確了地址,註明“獨此一家”,還特標“乾隆金錢”圖樣爲記,以防欺世盜名者坑人譭譽。
由國慶表示,包裝的仿單成爲取信於民的重要形式。正人君子以德經商,沒有五彩裝飾,沒有防僞標籤,他們只有一遍一遍地重複着文字。
假做真時真不假,即使是美玉也會有些許瑕疵,在誠信爲上的老天津商家中,也會出現害羣之馬。
同樣質料量不等 造假終究會露餡
當外國的陳設品甫入天津的時候,很受顧客的歡迎。美國、英國、法國、意大利等國的陳設品和大理石的各種人頭像陳列品,有馬、獅子、狗,以及少女的頭像非常好賣。由於購買的人越來越多,商家就暗中仿造出售。
進口貨是銅製的,工藝精美,外形美觀,動物的姿態分外威武。仿造的辦法是現造個模子,在模子上倒上一層蠟,然後把銅水灌入模子內,製成後外形與進口貨不相上下,可以亂真。但有一點不好解決,就是國外進口的銅製陳列品,重量很輕,仿造的卻很重,拿不動。比如放在茶几上的進口銅製獅子,人們可以隨意挪來挪去,供觀賞、裝飾、把玩。儘管仿造的神似原裝,但仿造時是用銅水灌入石膏模子,冷卻後是實心的,特別重;雖然進口貨也是實心的,卻很輕。所以,時間一久,顧客逐漸分辨出真僞,便不再光顧。造假者才洗手不幹。
花言巧語來一段 吃虧上當自情願
小姐太太們總喜歡逛逛綢布店,買點上好的料子,製作新衣。一日,一位太太到綢布店買布,指名要一種洋紅布。夥計立刻把架子上最好的洋紅布取下來,讓太太觀看。太太摸了摸,看了看,搖了搖頭,說:“顏色還是差些。”夥計傻了眼。太太正要離開,一個夥計突然叫住她,說庫房裏還有更好的洋紅布,他馬上去取。
果然,夥計不多久便從庫房扛回了兩匹布,其中一匹是漂白布。“我要的不是白布。”“是是是,這白布是要鋪在櫃檯上的,這匹洋紅布比較昂貴,我怕弄髒了。”隨後夥計麻利地把白布、紅布依次鋪好,太太看了,果然顏色鮮豔多了。
其實,紅布是一樣的紅布。只是因爲一個鋪在深色的櫃檯上,一個鋪在淺淺的白布上,反差出的效果自然不同。於是,這位太太美滋滋地以每尺8角的價錢買走了原本每尺2角的洋紅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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