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人承燕趙遺風,性情豪爽,直言快語,大碗喝茶,大塊吃肉,大嗓門說話,行動作風都是粗線條的。飲食方面也不例外。最講究的是八八六六上席有海蔘、魚翅、燕窩、銀耳;等而下之有粗細八大碗、四扒。基本上是大魚大肉,遠不如南方菜細緻講究。可以說是大快朵頤的類型,不適合淺嘗輒止的。
天津的飲食之所以是這種特色,原因是文化沉積不深,昔日普通民衆的人口構成以日掙日吃爲主,缺乏講究吃喝的機會,基本上是粗茶淡飯。中上之家可以做到一飯一菜,也就是早晚有熟菜而已,白菜豆腐過冬,夏天不外是黃瓜豆角,偶爾吃上鹹鴨蛋、鹹雞蛋已屬了不起,只有年節喜壽事才能享受到包餃子、撈麪和燉肉。當然,極少數商富之家不在此列,他們一般都設有專門的廚房,僱傭廚師。中午米飯,晚飯麪食,固定模式四菜一湯,兩葷兩素。記得七八十年前祖母曾帶我到這種家境的親朋家串門,也吃過不少這類的家常便飯。上中學以後,南方同學多了,才發現南方人的飯菜確實與天津大不相同———南方菜樣繁多,火候不同,有甜有辣,不像天津菜一味放鹽以鹹爲主。
天津人大盤大碗用慣了,九寸或一尺兩大盤上菜,大綠空碗一頓兩碗,足有一斤,而且鼓勵小孩多吃飯少吃菜。飯店的飯菜也多是同種情況。一般中小企業是一飯一菜,以素爲主,多半是熬燉煮,基本不吃炒菜。估衣街竹竿巷一帶大商號、銀號、棉紗莊較多,其日常便飯也多半是一葷一素,而且一種菜一上兩大盤,否則不夠一桌七八個人吃的。一流商號陰曆初一、十五有吃撈麪的習慣,中午四碟加撈麪,晚上還有四扒。銀行更講究了,日常四菜一湯,過春節從臘月二十三就開吃,一直吃到正月十五;重點放在晚飯,有酒和涼碟。
當年還是孩童時,我接觸的大半是十六七歲的生意學徒,他們閒聊時沒有正文,彼此傳言今天東家吃水雷,實際就是汆丸子;西家拋炸彈,實際就是吃瑪瑙野鴨。這個天津獨門菜是先把炸透的豆皮堆在大碗裏先上桌,然後再倒入一碗澆汁野鴨,立刻發出乒乓的爆炸聲,這陣陣香氣,令人食慾大增。
隨着繁華中心向南移動以及租界文化的興起,特別是上個世紀20年代以後,外來人口帶來了異彩紛呈的飲食風味,這種生活情趣已經逐漸淡化。
作者簡介斐然,男,燕京大學畢業,長期從事天津地方飲食文化研究,著有相關論文多篇。(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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