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帳高支月下涼
急事臨時繞道走
怕聽爭問買衣裳
甲:(吆喝)“誰買這一件皮襖啊原來當兒的啊。”
乙:“不錯。”
甲:“黢的油兒的黑呀,福綾緞兒的面呀。”
乙:“不錯。”
甲:“瞧完了面兒,翻過來再瞧裏兒看這毛。”
乙:“是呀!”
甲:“九道彎亞賽羅絲轉兒呀。”
乙:“不錯。”
甲:“上有白,下有黃,又有黑,起了一個名兒呀三羊開泰的呀。”
乙:“不錯。”
甲:“到了‘三九’天,滴水成冰點水成凌,別管它多冷,穿了我這件皮祆,在冰地裏睡覺,雪地裏去衝盹兒吧,怎麼會就不知道冷啦。”
乙:皮襖暖和———
甲:“早給凍挺啦。”
乙:喲,凍挺啦!是不知道冷啦。
這是著名相聲《賣估衣》的一段節選,一段幽默的對白,把估衣這個行業寫得活靈活現。但是,這個行業已經消失了很長時間了,年輕人都沒有見過。清中晚期,天津就出現了估衣行,南市和估衣街一帶有估衣鋪、各廟會有估衣攤。所謂估衣,即七八成新的舊衣服,賣估衣,就是賣舊衣。剛做好還沒穿的衣服賣到估衣行也得按估衣算,俗稱“下剪子爲估衣”。
清代崔旭在道光四年(1824)寫有《估衣街竹枝詞》一首:“衣裳顛倒半非新,挈領提襟唱賣頻;夏葛冬裝隨意買,不知初制是何人。”這首詩生動地描繪了清代天津估衣街上主要店鋪———估衣店的經營活動。
當鋪死當作估衣
轉手買賣賺大錢
家住南開區的劉鳳林老先生告訴記者,舊時候天津當鋪很多,曾有“四十八家當店齊”、“富貴無三輩”的說法,因此家中新制的麗衣華服,轉瞬間就可能因破產送進當鋪,往往又無錢去贖回,所當衣服即成爲死當,所有權轉移到當鋪手中。當鋪即按堆兒編號售出,而估衣鋪就是專門收購這些死當進而轉手賣出賺錢的鋪面。
事實上估衣這行是當鋪的附庸,當鋪把期滿不贖的衣物作價轉賣給估衣鋪附設的包房,包房又加利轉賣給中、小估衣鋪。估衣鋪買到一批估衣後,分別以單、夾、皮、棉以及被褥等類各置箱櫃,存放庫房,衣物不潔淨的只加以晾曬而已。
“小三子,你去後庫房看看,咱們號裏死當衣物有多少了,把那些都拿出來賣了吧!”當鋪孫掌櫃指揮着號裏的學徒,“哎,現在的年景不好啊,再加上那些敗家子,咱們收的衣物可真是不少啊。”小夥計遵照掌櫃的指示,把死當的衣物按照成色、料質、種類分好,每一堆都標好價格,就等着估衣鋪來收貨了。當鋪可是他的衣食父母,別看是買別人的東西,但還是要客氣一些的。估衣店的掌櫃來了,也就意味着他這裏的死當衣物可以變現了。
中午過後市開張
藍布帳子撐起來
現在的天津衛,許多老人都買過估衣,穿過估衣。劉鳳林老人對小時候買估衣的情形記憶猶新。“早年間,家裏的條件不好,就經常去買些估衣回來。你可別認爲估衣就完全是舊衣服,它的成色很雜,上至綾羅綢緞,下至粗細棉布,款式能夠隔朝接代,相差半個世紀,而且新舊程度也很難辨認。從當時社會人們的消費水平看,賣估衣這行確實有利可圖。”
劉鳳林告訴記者,當時天津衛賣估衣的有兩個大市場,一個是南市三不管,另一個就是至今仍然很著名的估衣街了。估衣鋪是估衣街上的威風,中午過後,街兩側的估衣鋪都支出一丈寬的藍布帳子,街上行人夏天不用打傘遮太陽曬,就能在這找到一片陰涼。估衣鋪把衣服掛在門中,午後各店都擺攤子叫賣。一般地店門前設兩個估衣攤,一是布衣攤,另一個是綢緞皮衣攤。把各種衣服分門別類,讓賣的時候好賣,買的時候好買。
估衣當街吆喝賣
一唱一和買賣成
估衣行的經營方式很特殊,以吆喝做宣傳。夥計們每天照例把所有的貨物逐件折騰一遍,每拿起一件,都要吆喝出價碼來:“這個吆喝賣,裏面三新的大夾襖,就五吊八!”於是招來無數圍觀的行人,有時交通爲之堵塞。正如《同治都門記略》雜詠所云:“裙衫袍褂列成行,布帳高支月下涼。急事臨時繞道走,怕聽爭問買衣裳。”
當一切擺設就緒,店員們爲了做生意,開始吆喝。劉鳳林說,當時估衣要喝唱吆喊:“這一件皮襖呀,把它賣了吧!”聲如歌唱,買主可討價還價。故詩中說“唱賣頻”。買的既是舊衣服,當然“不知初制是何人”了!
“這件賣了吧,一塊三角錢。”“原當的男大褂呀,三塊五。”“瞧瞧這皮袍,25塊錢就賣了它。”
賣估衣吆喝聲是慢長的調門兒。而買估衣的人也不是隻能聽賣主叫價,也可以劃價。“10塊賣嗎?”“這位爺,一看您就識貨,這件皮貨可不比那些光板無毛、蟲吃鼠咬的破爛,我要價25元,您再多給些吧,20元怎麼樣?”“不行,我至多給12元,賣就賣,不賣咱就不要了。”“別價,爺,您給13元,我這立馬兒給您包上。”買的一聽這個價自己能夠接受,而且這件估衣的成色也確實不錯,馬上就付了貨款。估衣行的買賣就是在這一買一賣、一唱一和中完成了。
夕陽西下,叫賣聲逐漸停止,商家不約而同地收拾衣服,放下藍布帳子,收了攤子,大街恢復了寧靜。
估衣標有暗坎兒
吆喝之前先看碼
賣估衣講究暗碼兒和行話,稱之“暗坎兒”,也叫做“筆”,什麼“老渾筆”、“柳字筆”、“桃字筆”、“番字筆”,直到“杓字筆”,就是由一至十的數碼。據何志華介紹,估衣使用的這種“暗坎兒”實際就是“蘇州碼”(中國裁縫經常使用的一種計量衣服和鞋子大小的數碼,賣估衣使用的蘇州碼主要是作爲價格高低的一種標誌),這種暗計只有自己的人才能看得懂,現在幾乎沒有人知道這種數碼了。夥計們把一件估衣抖開先要翻過底襟瞧瞧碼兒,然後馬上進行心算,才能吆喝出來。當年估衣鋪針對社會上劃價的習慣多用暗號標價。比如,定價是2元5角,店員就向買主說3元,即使標明價也是經過討價還價後,才決定賣或不賣。各店自做9個漢字表示“一到十”,當時估衣鋪店員把“一”和“十”用一個漢字表示,所以共計有9個漢字。要是夥計錯誤地把定價10元的衣服按1元的價錢賣出去,讓經理知道了,那肯定被解僱。
當時的老天津衛人差不多都知道估衣便宜,所以估衣攤顧客頗多,再加上週邊四里八鄉的老鄉親們,這生意那叫一個紅火。那時鄉村人大都穿不起新衣,買件八成新的估衣穿上就美得不得了。清人德碩亭《草珠一串》說:“鄉里婆娘多中暑,爲穿新買估衣回。”
估衣張撐起估衣街
人們都知道天津市有個估衣街,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當年估衣街上的“估衣張”與街名有着直接的關係。“估衣張”的名稱是因爲張永德第一個在街上開設估衣鋪並延續了七代人經營估衣生意,早年就被親朋好友和同行順口招呼起來的,日子一長被叫響了。張姓自己也隨聲附和地默認了。張永德一家人口很多,住房不富裕,各人的經營也有所改變。如春德油店、春德成面鋪、源記油坊等,都從“估衣張”的老院裏分出去另立門戶,但張家經營主業還是原來的估衣生意。
相傳遠在明成祖遷都北京的年月,“估衣張”第一代張永德就帶着妻子兒女來到天津,先住在北門外,並在那裏擺攤子賣古董。他的長子張國成在他父親故去後,繼承父業,繼續經營,成了估衣張第二代傳人。當時的古董包括許多品種,有傢俱、玉器、新舊的四季衣服等。後來張國成看到衣服暢銷,有利可圖,就專一賣估衣了。後來在鍋店街東口租到兩間門臉房,開始字號是恩隆德估衣鋪,買賣做得很順利。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張國成故去了,張雲錦(字桔卿)就接了班,成了估衣張第三代傳人。
張雲錦爲人誠實,嚴己寬人,並善於排解同行中偶發的糾紛,對估衣有生意經,又能多方聯絡大小當鋪。當鋪則因爲張雲錦爲人誠實可靠,貨到錢來,就大量供應恩隆德估衣,甚至先發貨後付款也行。每到張雲錦的生日,各當鋪的主管人都送來拜壽,各類攤販都羨慕這第一個出現的估衣鋪。
由於恩隆德興旺業盛,從而影響了街上的各類攤販改業經營估衣。這條街從街西口到單街子東口陸續出現估衣鋪。可以說商號林立,沒有空閒房屋,其中以經營估衣的爲多,到1932年經營估衣的多達45家。後來人們就把這條街叫做估衣街了。
畿南繁華津城地
熱鬧估衣第一街
天津自明初設衛以來,一直是通衢大邑,人雜五方,素稱“畿南花月無雙地,薊北繁華第一城”。因而衣食住行,風月繁華,無不競奢糜麗。天津清代詩人有詩句:“繁華要數估衣街。”估衣街現仍存在,地處紅橋區北門東,昔日是集中出售服裝之所,反映了天津服裝行業的鼎盛局面。
據天津師範大學譚汝爲先生介紹,舊時天津民謠雲:“估衣街,一里長,裘皮店來綢緞莊。舊衣花上幾個子兒,皮衣只有八塊洋。謙祥益,瑞蚨祥,都在北方響噹噹。喜事來買好綢緞,白事買走壽衣裳。”估衣街東起大衚衕,西至北門外大街,中與影院街、通衢衚衕、東坊樓衚衕、金鐘橋大街、歸賈胡同、萬壽宮衚衕、耳朵眼衚衕、五彩號衚衕等街巷相交,全長710米,寬6米。據考證,其形成歷史可追溯到14世紀的元代,當時這裏叫“馬頭東街”。到了清代中葉,估衣街繁榮興旺,成爲當時天津最繁華的一條商業街市。
估衣街以經營綢緞、棉布、服裝、百貨爲主,有謙祥益、瑞蚨祥、瑞林祥、瑞昌祥、敦慶隆、元隆、錦章、華竹等上百家知名店鋪。服裝店,從面料、裏子,到絲線、扣襻,乃至估衣、成衣、皮貨、壽衣、軍衣,應有盡有。
估衣街西口,現在立有一面牌樓,上寫“沽上市廛”四個字,意指天津的商市。
當年估衣商從當鋪低價收購已成“死當”(即逾期不贖)的舊衣服,在這條街上設店鋪出賣,交易十分熱鬧,該街遂以得名。當年,人們這裏把估衣鋪夥計在推銷中,南腔北調、合轍押運的詼諧吆喝,稱爲“喝估衣”。直到解放後,由於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估衣行最終退出了歷史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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