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小報必賴登載其上的通俗小說擴大銷量,增加影響。
本文開始的時代,是在上個世紀的第三十個年上。此時的天津城,商賈雲集,買賣火爆。出版界也最爲鼎盛,上百份報紙遍佈大街小巷。別管你是拉洋車的,還是飯店夥計;也別管你是在銀行記賬,還是在巡捕房當差,每天必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買份報紙,幹什麼?看小說連載。
看林白平、黎芷華的感情糾葛;看袁振武和俞劍平的師兄弟反目和二十年後劫鏢尋仇;看李寧周淳的修煉成仙,法力無邊。
本文要寫的也是這個時期小說連載的興旺,其間的三位天津小說大家名著傳頌至今,《紅杏出牆記》、《蜀山劍俠傳》、《十二金錢鏢》是其中的佼佼者。本文便摘取了書名中的詞句作了題目,以此紀念三位大師對天津乃至中國現代文學所作出的貢獻。因題費解,故此說明。
腕底毫尖寫盡人間事
亂世斗室妙筆總生花
沙大風認爲這篇序言的開篇應該直截了當,說出一直以來他想說的那一層意思,於是他字斟句酌,在紙上留下了這樣一行清秀的小楷:天津橋上,有怪傑焉,劉子云若是也。
這是寫在小說《情海歸帆》單行本序言的第一句,時間是1939年,寫小說的人叫劉雲若。光陰荏苒,世事滄桑。半個多世紀後再看到這句話,再品味箇中滋味,不得不感嘆沙氏的識人之深。
1930年的《天風報》得到了荀慧生的資助後成爲上百份報紙中的一員,由於是張小報,開始的日子想必艱難。舊時小報必賴登載其上的通俗小說擴大銷量,增加影響。沙大風爲使他親手創辦的小報能在報業立足,自然要請一些通俗小說家爲其撰寫小說。使我們驚奇的是他選的人不是當日的名家,而是從未寫過通俗小說的小編輯劉雲若和電話局職員李壽民。
沙大風與劉雲若是天津《北洋畫報》的同事,在《商報》也曾一度共事。《天風報》創辦之始、便請劉爲其撰寫小說,足見其對劉的賞識與信任。劉在此前便在報界有才子之名。且私下曾寫過小說《燕蹴紅英錄》,惜乎這篇小說習作因故中斷。劉爲《天風報》寫作《春風迴夢記》“僅以遊戲出之”,但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十年後,沙大風回憶當日登載《春風迴夢記》的情狀,寫道:天風因春風而風行,春風因天風而益彰。“春風”的風行使劉雲若一發不可收拾,把寫小說做了謀生之計,終於成了一位通俗小說大家。
飽讀古籍才長袖善舞
博覽西著能破舊立新
宮竹心第一次跑到位於西直門內八道灣的那個小院的時候,是興沖沖地,但是,由於沒有事先約定,他撞了門。這次他有些惴惴不安,但是心裏是一樣的激動。
叩開書房的門,在他眼前,這位先生身材並不高,特別顯眼的是脣上的一小撮鬍鬚。他深深地給日思夜想的魯迅鞠了一個90度大躬,誠惶誠恐地說:“我在您面前只是一個小學生,我是懷着朝聖般的虔誠來聽取您的教誨的。”魯迅先生雙手把他扶起來,在藤椅上坐下,微微一笑,說:“我不是聖,中國也沒有聖。魯迅只不過是一個姓魯名迅的平常人,寫點兒平常的文章罷了,普通得很。”
先生的鼓勵讓宮竹心沒齒難忘,這也使他一顆悸動的心找到了慰藉和動力。於是,一個郵遞員,離開了腳踏車,開始了他的文學之路。
這條路並不是坦途,幾次挫折之後,宮竹心的文學美夢成了泡影。他的老母及妻兒在回鄉探親途中,先是遭到兵匪的搶劫,後又遇上日本飛機的轟炸,宮竹心返回了天津。是時,一家專門出版武俠小說的出版社找到他,讓他寫武俠小說,並許以很高的酬金。宮竹心迫於生計,無奈地拿起了筆。他在自傳體散文《話柄》中的“自序”中寫道:“凡是人總要吃飯,而我也是個人。”“一個人所已經做或正在做的事,未必就是他願意做的事,這就是環境。環境與飯碗聯合起來,逼迫我寫了些無聊的文字。”這“無聊的文字”,宮竹心指的就是武俠小說。從那時起,他擁有了一個家喻戶曉的名字———宮白羽。
宮白羽雖然寫了不少暢銷的武俠小說,卻始終抱着強烈的自責,他曾一再表示:“我對人生的態度是厭惡,我對創作的態度是厭倦。”“不窮到極點,我不肯寫稿。”“這些無聊的文字能出版,有了銷場,這是今日華北文壇的恥辱,我可不負責。”宮白羽深感辜負了魯迅先生對他的殷切期望,覺得無顏再見魯迅,就自動斷絕了交往。
而他所寫的《十二金錢鏢》、《武林爭雄記》、《偷拳》、《血滌寒光劍》、《聯鏢記》等作品卻廣爲人知。他被稱譽爲“北派武俠小說四大名家”之一。
彈蜀山劍醺酒和長歌
邀青城俠結伴著江湖
離奇的愛情似乎爲言情小說的素材,可李壽民有了這樣的感情卻被沙大風邀去寫起了《蜀山劍俠傳》,爲此,他便起了個筆名,還珠樓主。
1929年春,李壽民被聘到四川同鄉、長壽縣大地主、當過鹽商、開大中銀行的孫仲山公館,給他兒女補習國文併兼教寫字。期間,他愛上了比他小六歲的孫二小姐孫經洵。孫仲山是個守舊的人,極力反對。他說:“李壽民不對頭,師生搞戀愛,敗壞了我孫家的門風,再說輩分也不對,我一定要送他進衙門……”
不用說,孫大老爺肯定炒了李壽民魷魚。不僅如此,他還買通了工部局,把李壽民投入監獄,告他個“拐帶良家婦女”,起訴後不久便開庭公審。1931年11月4日,天津市地方法院開庭審理李壽民拐帶良家婦女一案。這是個熱鬧的日子,旁聽席上一千多人,報館記者好幾十。孫大老爺自不便出席,由他的大少爺孫經濤做代表。原告提訟後,由李壽民答辯。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旁聽席有一女子突然高喊:“等一等!”衆人目光全注視着她,她就是孫二小姐孫經洵。她接着說:“我今年二十四歲,業已長大成人,我和李壽民情投意合,怎麼能說拐帶?我已離開孫家多時,這場官司打完,就和李壽民結婚。”全場用驚疑的眼光注視着她,人人佩服她的膽色。
用今天的眼光來看,當然算不了什麼;但在幾十年前,一個女子敢於走出優裕的家庭,追求自由,自己決定婚姻,確不是簡單的事。這場官司打贏後,他們不久便結婚。尚小云送來了傢俱。他們搬進日租界秋山街的新居,那是1932年的2月5日,陰曆臘月二十九,民國二十年辛未除夕。
結婚以後,爲了生活,李壽民開始爲沙大風的《天風報》寫稿子。第一部寫《蜀山劍俠傳》,第二部寫《青城十九俠》,第三部寫《雲海爭奇記》。他寫小說不是一部一部寫,而是同時寫好幾部。由於用了筆名,李壽民的名字並不爲人知曉,倒是還珠樓主的名字紅遍了全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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