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一部反映護國運動時期的影片《知音》風靡全國,在劇中,京城名妓小鳳仙幫助蔡鍔擺脫袁世凱的監視,蔡鍔得以回到雲南,領導了轟轟烈烈的反袁護國運動。一時間,該片的主題曲,尤其是那句悽婉的“人生難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難覓”歌詞傳唱大江南北,其中的傳奇故事也讓大多數觀衆誤以爲蔡鍔是在小鳳仙的幫助下從北京逃到天津的,記者日前在採訪有關專家時卻得到了與此完全不同的答案。
蔡將軍 奉命調入北京城 籌安會 激起反袁大結盟
民國初年,北京政壇風雲變幻,暗潮涌動。已經步入20世紀十餘年的中國,依舊漂浮着19世紀的塵埃。自從袁世凱撲滅了“二次革命”後,北京的街頭空氣中瀰漫着復辟的味道。不甘失去政權的清朝遺老遺少們,經常與盤踞在故宮的小朝廷聯絡,妄圖有朝一日能夠重新擁有業已失去的權力。就在此時,野心極度膨脹的袁世凱掀起了復辟帝制的逆流。面對袁世凱倒行逆施的舉動,一些掌握輿論權和軍權的正義人士也着手準備時刻反擊。於是,一場復辟與反覆闢的鬥爭就這樣展開了。
在辛亥革命期間,年僅29歲的蔡鍔將軍領導昆明新軍起義,不久成立雲南軍政府,蔡鍔任都督。袁世凱就職中華民國總統後,策劃了刺殺宋教仁案和“善後大借款”,全國輿論譁然,雖然蔡鍔並沒有公開反對袁世凱,但袁世凱對他並不放心,1913年10月,蔡鍔奉調入京,先後擔任政治會議委員、約法會議議員資格審定會委員、將軍府將軍、全國經界局督辦等職,開始了兩年的京城任職生涯。
蔡鍔來到北京之初,還沒有想到要反對袁世凱,但1915年8月14日,在袁世凱的授意下,成立了籌安會,爲袁世凱復闢帝制張目,此時的蔡鍔和梁啓超知道袁世凱稱帝已經難以阻止,於是開始籌劃反對袁世凱稱帝。袁世凱對蔡鍔的監控非常嚴密,那麼蔡鍔是怎樣離開北京到達天津的呢?
爲起義 師生相約要分家 再密謀 敲定反對帝制路
1915年8月15日,就在籌安會成立的第二天,蔡鍔匆匆來到天津,與梁啓超見面,共同商定如何反對袁世凱稱帝。梁啓超事後回憶,當時梁啓超認爲自己可以寫出討袁檄文,通過言論爲反袁做輿論準備,而蔡鍔則在軍界影響很大,應該在武裝反袁方面多做準備。
於是,在當時中國銀行總裁湯覺頓寓所,梁啓超、蔡鍔等人就反對袁世凱稱帝共同議定,由梁啓超發表一篇文章,迅速而鮮明地打出反對袁世凱的旗幟,切實掌握輿論主動權,併力爭通過推心置腹的規勸,促使袁世凱自行停止帝制,以免干戈四起,生靈塗炭。蔡鍔的任務是祕密聯絡雲貴舊部和各方面反袁世凱的勢力,以便規勸無效時,立即發動軍事討袁。由於武裝反抗袁世凱需要時間,而蔡鍔和梁啓超的師生關係又是人所共知,爲使蔡鍔不致因爲梁啓超發表反對袁世凱的文章而遭到嫉恨,他們約定在一定時間內,師生二人表面上要裝作“分家的樣子”。
蔡鍔回到北京後,就開始玩起了迷惑袁世凱的遊戲。先是帶頭開展了主張中國國體應該採用君主制的簽名活動,並書寫“昭威將軍蔡鍔”等六個字,並逢人就說梁啓超是個書呆子,不識時務。讓人感覺到他與梁啓超在政見上已經不合了。在個人生活上,蔡鍔也經常出入北京的煙花柳巷,本文開頭的小鳳仙與蔡鍔的那段故事,就發生在這個時候。同時,他又電告與自己休慼相關的雲貴兩省,儘可能地向袁世凱表示忠心,以免耽誤反袁大事。
施巧計 蔡鍔如願到天津 小鳳仙 不曾助蔡離京城
儘管蔡鍔表現出支持袁世凱稱帝的樣子,但袁世凱此時對蔡鍔還是有所懷疑,並於1915年10月14日搜查了蔡鍔的官邸,此事發生後,蔡鍔感到北京已經不可久留,蔡鍔、梁啓超等人祕密抵達天津,就起義一事祕密研究,最後決定,蔡鍔回到北京爲出走做好準備,梁啓超則留在天津,準備起義的各種文告。另外,由王伯羣帶着蔡鍔的密信到雲南。
蔡鍔回到北京後,正巧白喉病發,於是他將計就計,以此爲藉口,試探性地向袁世凱請了五天假期,袁世凱不知是計,就應允了。五天後,蔡鍔銷假,公事照辦,不久又以病情加重需要治療爲名,申請到天津治療。袁世凱批給了蔡鍔七天假期,蔡鍔名正言順地到了天津。由此看來,關於小鳳仙幫助蔡鍔出逃的說法,有演義的成分在裏面,蔡鍔到天津是公開的。
當楊度聽說袁世凱讓蔡鍔離開北京後,立即提醒袁世凱,放蔡鍔離開北京是放虎歸山,袁世凱派出密探到天津跟蹤蔡鍔行蹤,密探回報,蔡鍔在天津,有時去醫院看病,有時則到煙花柳巷,袁世凱才放心。實際上,這也是蔡鍔放出的煙霧彈,他等到密探偵察稍微有些鬆懈後,於1915年11月8日的夜間,在夜色的掩護下,到達火車站,轉乘日輪山東丸號離開天津。
此後,蔡鍔從東京到上海,從上海到香港,再由河內回到雲南,並領導了轟轟烈烈的反袁護國運動。
任公津門寓所 師生共謀反袁
蔡鍔1898年入長沙時務學堂,並師從梁啓超,由此結下了師生之緣。梁啓超對這個學生非常器重,在蔡鍔將軍患白喉病故後,梁啓超在飲冰室內懸掛着蔡鍔將軍的頭像。這幅頭像一米長,蔡鍔將軍身着北洋政府時代的軍禮服,儀態端莊。
到達天津後,蔡鍔利用尾隨的密探鬆懈的時候,乘着夜色來到梁啓超的津門寓所。在這兒,一批反袁人士在梁啓超的聯絡下早已等候。當時參加會議的除蔡鍔、梁啓超外,尚有戴勘、王伯羣等軍界要人。
在隨後的商談中,他們經過詳細討論,爲護國運動制訂了具體的軍事計劃。會議決定:雲南於袁世凱下令稱帝后即獨立,貴州則過一個月後響應,廣西則過兩個月後響應;然後以雲、貴之力下四川,以廣西之力下廣東,約三四個月可以會師湖北,直取中原。另外密派何鵬翔、黃實赴滇接洽,派彭權、何上林赴廣西運動,派趙恆惕、陳夏初赴湖南接洽,派畢厚赴廣東運動。
經過一番周密的安排,討袁的一切準備工作基本就緒,護國運動蓄勢待發。
護國運動
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凱發佈接受帝位申令,引起全國上下的一片反對之聲。原雲南都督蔡鍔將軍奔赴昆明,聯絡雲南都督唐敬堯於25日通電反對袁世凱,宣佈雲南獨立,成立護國軍。第二年蔡鍔率領一軍入川,與支持袁世凱的軍隊在宜賓、瀘州等地展開激戰,貴州、廣東、廣西等地相繼宣告獨立。北洋軍閥內部反對之聲日隆,袁世凱在巨大的壓力下於1916年宣佈取消帝制,企圖回到總統的地位,但遭到各方的拒絕。同年6月,袁世凱死去,護國運動宣告結束。
梁啓超 通宵達旦撰檄文 袁世凱 軟硬兼施未奏效
1915年8月21日的夜裏,書房內,梁啓超在一盞白熾燈下奮筆疾書。當洋洋灑灑萬餘字的文章完成時,梁啓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撂下毛筆,站了起來,他扶着窗前的欄杆,望着窗外,東方的天空已經微微露出魚肚白,天亮了。
梁啓超撰寫此文的目的就是要在報刊上發表,以明確反對袁世凱稱帝的決心和鮮明的態度。當北京方面得知梁啓超撰寫了這樣一篇討袁檄文後,在文章尚未發表前,就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壓力。爲袁世凱稱帝而拼命鼓吹的籌安會給梁啓超打來電報,直接要求梁啓超不要公開發表這篇文章,而後,袁世凱又派出親信夏壽田趕到天津,爲梁啓超帶來20萬元,希望梁啓超不要發表這篇文章,被梁啓超嚴詞拒絕了。
9月1日,在北京的袁世凱收到梁啓超的來信,袁世凱看到信後,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他深知梁啓超素來在輿論界頗有影響,如果這篇文章真的發表了,對他稱帝絕不是個好消息。盛怒之下,袁世凱派人再次來到天津,威脅梁啓超:“你曾經有過十多年的逃亡生涯,箇中滋味應該非常清楚,難道你還要再一次逃亡嗎?”面對袁世凱的威脅,梁啓超笑着答道:“我在流亡方面的確非常有經驗,但我寧願再次逃亡,也不願意生活在污濁的空氣中。”錚錚傲骨,可見一斑。雖然身處租界的梁啓超在人身安全方面還有一些保證,但此時在他的住所周圍,已經佈滿了許多袁世凱的密探,每天都監視梁啓超的行動。
異哉文 洛陽紙貴爭相購 反覆闢 任公振臂衆人應
梁啓超通宵寫出的文章就是《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據南開大學歷史學院元青教授介紹,在這篇宏文中,梁啓超主要談了兩個問題:一個是梁啓超反對更變國體,反對帝制;二是勸袁世凱不要做奸雄。針對爲袁世凱稱帝張目的古德諾發表的《論共和與君主》進行批判,酣暢淋漓地駁斥了帝制的餘孽是興妖作怪。
文章中,梁啓超對袁世凱一意孤行頗有惋惜之情,並進行娓娓動聽的規勸,希望袁世凱能夠慎重考慮不要復辟帝制。據元青教授透露,公開發表的文章與梁啓超的原文有些區別,主要是去掉了一些更爲激烈的言詞。在初稿中,梁啓超曾經痛斥帝制是倒行逆施,並聲稱,即便是全國四萬萬人中,三萬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人都贊成帝制,梁啓超本人也決不贊成。後來,北京的一些朋友怕梁啓超遭遇不測,就勸梁啓超去掉這段文字,公開發表前,梁啓超將這段非常激烈的文字刪除,但文章的影響力絲毫沒有減弱。
雖然袁世凱軟硬兼施不想讓梁啓超公開發表這篇文章,但梁啓超還是決然將文章於9月3日刊登在北京英文報紙《京報》的中文版上。當天的《京報》立刻得到了讀者的追捧,報紙很快就銷罄。一些沒有得到當日《京報》的公共場所,只好向人借報抄寫,許多讀者希望該報能夠再版,甚至報紙曾經一度漲價。
9月4日,《國民日報》轉載了這篇文章,銷量立刻劇增,當時的讀者們見面第一句話就是:“你有3號的《京報》嗎?如果有4號、5號的《國民日報》也可以。”直到9月6日還有不少讀者到報社去購買前兩天的報紙,從梁啓超的文章發表後,讀者的反應上看,這篇文章確實堪稱討伐袁世凱稱帝的宏文,爲護國運動的發展提供了一個非常有利的輿論導向。據當時人回憶,在許多人爲袁世凱稱帝張目時,梁啓超的這篇文章給了那些人以沉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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