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存款存得快，取款取得也快。就在天津民衆自發救國儲蓄不久，1915年11月的一天，天津的五大銀行門口，擠滿了手拿救國儲金存單、等待取回存款的市民；商會門前，車水馬龍，進進出出的人士臉上掛着焦慮之色……
是什麼原因使原本進行順暢的救國儲蓄遭到如此結果呢？
1915年的救國儲蓄席捲全國，各地推行一帆風順。但袁世凱卻嫌當總統不過癮，非要過回皇帝癮。這一來惹得天怨人怒，原本進行順暢的救國儲金立時遭到抵制，最終在一片聲討中，國人又將存在指定銀行中的救國儲蓄取了回來……
稱帝導火索引人心發慌
袁世凱當政幾年，財政日趨緊張，向國外的借款越積越多，1915年，袁世凱最終依仗借款開始了自己的皇帝夢。當籌安會成立的時候，袁世凱向國人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我要當皇帝。
對於袁世凱的皇帝夢，多數國人憤慨不已。更令國人不安的是，1915年9月的《天津日日新聞》報登載了一則消息，內稱籌安會準備借用200萬元救國儲金作爲袁世凱稱帝的活動經費。
雖然《天津日日新聞》發行量僅有一千多份，而且多數在日租界的洋行內發行，但它的背景相當大。原來，《天津日日新聞》是由天津日本領事館出資主辦，可以說是日租界當時在津的“機關報”。由於這層關係，對於日本與袁世凱政府之間的交易，該報登載的內容絕對有着令人信服的出處。
得知此消息後，上海、北京兩地的救國儲金會馬上開始調查，紛紛致電天津商會要求澄清，但除了向報館提出抗議外，商會又能做什麼呢？況且，袁世凱實行帝制的事實擺在眼前，商會對於皇帝的舉動又能奈何。
幹事要辭職儲金有人索
推翻清廷僅僅幾年的光景，又有人做起皇帝夢，老百姓能不生氣嗎？救國儲金原本爲了國家強盛而進行的籌款，如果恢復帝制，這筆錢不就成了皇帝的小金庫了嗎？受到如此的挫折，不但儲金的熱情受到沉重打擊，就連爲此往返奔波的儲金團幹事也撂挑子不幹了。
李六更，直隸救國儲金團幹事，曾經爲號召捐款儲蓄奔走呼籲。見到袁世凱恢復帝制的舉動，當場摘下幹事徽章，憤然擲在地上，扭頭回家。思忖良久，李六更提筆正式向直隸救國儲金團提出辭職。“大局甚爲之秋，而袁氏子改共和而仍實行專制，不第奪我四萬萬同胞之國權……惟懇請我團長先生將弟幹事之名即爲取消。”
李六更辭職剛剛過去幾天，《天津日日新聞》再次刊登了一則令人驚訝的消息：有人向銀行提出索還救國儲金。這條消息報道的轉天，天津《京津泰晤士報》與北京的《順天時報》也對此進行了轉載，原本儲金團就已經緊張的氣氛，一下凝集到了頂點。
直隸救國儲金團幹事長卞蔭昌將自己的意見立即電函北京儲金團，認爲日本報紙連日來對於此事的報道，主要是想分化國民的信心，不想讓救國儲金成爲事實。按照卞蔭昌的分析，無論用救國儲金開辦兵工廠或者興辦實業，肯定會動搖日本在華的利益；即使沒有湊齊目標中的5000萬元，儲金團的演說與宣傳，也可以達到開啓民智的作用，對日本也不利，因此，日本肯定會暗中阻撓瓦解儲金團。卞蔭昌向北京儲金團的幹事們說明，如果不是甘心媚外，國人自然不會停止儲蓄，將進行到一半的事情半途而廢。
不可否認卞蔭昌的愛國熱情，但身爲直隸救國儲金團幹事長的卞蔭昌忘了一點，衆多國人儲蓄的熱情不是衝着要當皇帝的袁世凱，而是爲了貧困羸弱的國家。
上海先還款津人心不滿
救國儲金會從開始到結束，一共籌集到多少存款呢？上海中華救國儲金團成立時，對外宣佈要存儲5000萬元，但實際數字遠沒有預計的那麼多。到1915年11月，各地共收到儲金400萬元，允諾認存儲金400萬元，如果把沒有正式存儲的數字也計算在內，全國應該存儲800多萬元。就在全國各救國儲金團舉行聯合會議，準備再接再厲，衝擊存款1000萬元門檻時，從上海卻傳來令人沮喪的消息：上海救國儲金團幹事長虞洽卿同意不願繼續存儲的儲金人，可將自己的儲金從銀行中取出。
作爲此次救國儲金髮起地的上海，第一個喊出可以自由取回款項，不亞於給其他儲金團潑了一瓢冷水。直隸儲金團心底一下涼了一半。怒不可支的天津儲金團立即將自己的不滿轉達給上海，天津儲金團提出：“前開聯合會時，貴團並未有提議上項事之片紙隻字也。頃閱滬報，知貴團通告貴埠儲金人願索還者悉聽自行收回。而敝團連日開會演說，踊躍進行。”
接到天津來電，上海救國儲金團只好硬着頭皮給天津回電解釋：上海儲金團此次作此決定純屬無奈。上海儲金團坐落於租界，在剛剛開始此次動議時，外國人曾經前來盤問並仔細審查規章。當時虞洽卿先生做出答覆，如果6個月不能湊足預計的5000萬數目，儲金團將隨時發還存儲錢款。現在時間已經過去6個月，但儲金沒有達到目標，如果上海不將存款發還，恐怕有人向租界方起訴。如果被控詐騙，對於國人的熱情傷害更大。而且，雖說上海規定可以自由支取這筆存款，但並不妨礙各地愛國人士繼續從事該項事業。此種解釋，天津儲金團也無可奈何。
取款理當然津城亂一團
相比南方儲金團對待時局的對策，天津儲金團各位幹事顯得有些呆板，拳拳愛國之心如果放錯了地方，恐怕就不那麼可愛了。一再堅持不發還儲金，使得天津儲金團漸漸成了少數派，大多數地方的儲金團，都開始將存款發還儲金人。
天津各位幹事的想法是，無論能否湊齊5000萬的救國儲金，這一活動帶來的大量存款也可以投資大型實業項目，對於提倡科學工藝，推廣國貨能夠起很大作用。即使過了存款的期限(6個月)，只要讓存款人知道這是爲了國家振興，也一定會得到衆人的理解和支持。但是，此提議沒有得到太多的支持，1915年11月28日，天津《白話晚報》刊登一份緊要新聞：救國儲金團發起的時候，規定6個月期限，募集捐款5000萬元爲足額。現界期滿，所募款項不及1000萬。現經該團體決議，一律退還。
消息一出，天津立刻陷入一片混亂，五大銀行門口擠滿了手拿救國儲金存單、等待取回存款的市民；商會門前，車水馬龍，進進出出的人士臉上掛着焦慮之色。幾位儲金團幹事也爲難了。按照幹事們的想法，用天津市民捐存的這筆款項(十幾萬元)，也可以籌建一所紗廠，將儲蓄改爲股本，不失是救國圖強的一個好方法。但報紙的新聞讓儲金團頓時陷入被動，其似釜底抽薪，將本來已經風雨飄搖的小舟推到了風口浪尖。除了向報社去函解釋，請求給予更正，儲金團的幹事們也別無他法。
蔡鍔討袁儲蓄就此打住
愛國行動所產生的救國儲金，如果讓袁世凱支配會有何種用途呢？恐怕首先是爲其稱帝服務。1916年1月14日，《北京日報》披露說，有人提議以救國儲金作爲平滇費用，將近1000萬的儲金全部用於討伐蔡鍔的戰爭支出。
如果沒有這一動議，救國儲金恐怕還要維持一段時間。但這個消息一出，各地的救國儲蓄立時陷入癱瘓之中，沒有一個人再向銀行賬戶中存入一分錢。看到市民的舉動，天津儲金團也不再要求其他各地堅持攬存，而將目光關注到天津地區存款的用途。但衆人對於如何投資各有主見，爭論了數月也沒有做出最後結論。
1916年6月，袁世凱了斷了自己的皇帝夢去了另一個世界；7月12日，發起救國儲金的上海儲金團也向全國宣佈解散，並登報聲明，儲金人在3個星期內持存單到銀行領取存款，救國儲蓄到此爲止。上海的退出並沒有讓天津儲金團感到驚訝，因爲在此之前的幾個月，國內各省陸續傳來儲金團解散還款的消息，天津之所以苦撐，也是不想授人以柄。看到上海儲金團已經解散，天津已經成爲儲金團的最後一個陣地，此時到了下決心的時候了。8月1日，天津商會內召開了儲金團的全體幹事會議，商討是否發還儲蓄金。
這一次的討論大會沒有受到多少外來干涉，反倒是內部人士的意見極不統一。一些幹事們堅持用這些儲金開辦實業，另一些人主張即刻發還，不失信用。幹事們的爭論同樣沒有瞞過儲金人士的耳目。從3日起，一些儲金人士陸續提出抗議，要求返還儲金。效忍堂等商號提出：帝制議起，乃知政府爲自私自利之念，而無救國救民之舉，已捐者方自悔恨，未捐者亦復灰心。此款既以救國爲名，且有捐不足數既行發還之宣言，即宜踐行前言。天津聞人劉孟揚提出：今上海及他省均已發還，人既不疑我等幹事有意把持，亦必疑各銀行此款業已無着，影響所及，於舉辦公益前途，阻礙甚大。
領回儲金天津捐款沒底
天津儲金團終於服從了大多數人的意見，決定從8月14日起發還本金，同時要求各儲蓄銀行要支付超出月份的儲蓄利息。登報聲明中說明，存單丟失的儲蓄人，如果能夠說出存款者的姓名和數目，與銀行賬目相符，只要覓得保人也可以領回自己的存款。由於一些市民和商家對於部分儲金團幹事怨氣頗多，在解釋之餘，還特意對雙方的矛盾進行勸解，畢竟在要求返還儲蓄金的來信中，有些人對主張興辦實業的幹事進行了恐嚇和辱罵。
十幾萬元的儲蓄款很快就支取了大部分，剩下的5000多大洋和2200多小洋和15000多枚銅元，成了沒人認領的呆賬趴在了銀行賬目之上。到了1925年，這些存款始終無人認領。適值軍事頻繁的天津動盪不安，爲了維持社會治安，商會總理、原來的直隸救國儲金團幹事長卞蔭昌致函五大銀行，請求登報三天任由當年的存款者前來領取，過期將視爲自動放棄，可以由商會自行處理。
但是，商會的提議並沒有得到銀行的認可。五大銀行一致認爲，既然是儲蓄存款，必然屬於個人名下財產，商會已經無權動用他人這筆資金。假如有朝一日，儲戶拿着存單找來，銀行將如何面對呢？儲蓄款，還是留在銀行更妥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