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特別市成立的第三年(1930),市政管理者又在籌劃一項城市變革———制定一個完整的發展規劃。隨着市政當局徵集城市建設方案廣告的刊登,衆多國內外市政設計者手捧一卷捲圖紙找上門來。經過評選,由兩個年輕人共同設計的方案被評爲最佳作品,其中一個設計者就是建築大師樑思成。
津城修新路 五期分批建
時年29歲的樑思成與另一位設計者張銳可謂交情久遠。在清華大學的日子裏,兩人就已感情深厚,清華大學組織學校樂隊時,兩人又成了隊友。1924年大學畢業後,樑思成赴美留學,1928年回國,到瀋陽東北大學創辦了建築系,並任教授兼系主任直到1931年;而張銳則回到了家鄉天津,經過幾年的努力,成爲負責城市市政建設的市政府第四科科長。
天津徵集城市發展方案的動議一經提出,張銳立刻想到了好友樑思成。盛情邀請之下,樑思成將自己對於城市發展建設的理解第一次通過《天津特別市物質建設方案》體現出來。樑思成提出,雖然這是爲天津制定的發展規劃,但也適用於其他城市。在規劃中,他對於天津道路發展提出了具體的設計。
考慮到道路的修建與改造不可能一氣呵成,樑思成將目光投到遙遠的將來。“所擬計劃,勢難一蹴立就,理應分期進行,逐漸改善,故又將計劃中之重要道路,分清輕重緩急,分爲五期進行,到民國30年爲一段落,40年爲一段落,50年爲一段落,60年爲一段落,70年爲一段落。預計在民國70年以前,所擬道路計劃,必可完全實施。准以天津市之財力,每期中之負擔,實不爲重也。”
五類道路 各有不同尺寸
道路之於城市,猶如血管之於人。當時的天津市內道路,多采用棋盤式。樑思成認爲,河北區一帶、特別一區(原德租界)、特別二區(原奧租界)、法日意三國租界,均爲棋盤式,英國租界爲不規則的棋盤式,特別三區(原俄租界)爲棋盤式以及直角交叉式的混合。道路系統最大的弱點,在於缺乏全盤的設計,各部分各自爲政,不相貫屬,影響全市的交通及發展。全市道路,應分幹道、次要道路、林蔭大道、內街及公道(市外公路)五種進行規劃,按照不同的寬度與形式進行建設。
樑思成提出的幹道標準,寬度爲28公尺,除兩旁各築5公尺的便道外,尚餘18公尺,可行駛六輛汽車。其建築在可能範圍內以正直爲主,如必須改用較長的弧線時,曲度亦不應過大,兩路相接,除對角線路外,其餘相切的角度,應以不小於45度爲標準。
次要道路是指每一區域內互相貫通的道路,其主要作用是輔佐幹道,便利交通,劃分房屋土地段落,供給街旁房屋之光線與空氣。河北一帶、三個特別區及各國租界現存道路,均可列爲次要道路;至於城廂及城廂附近地帶,鐵路附近,如金家窯、陳家溝、沈莊子、王莊子、郭莊子一帶道路,必須依據原有街道情形設計新次要道路,以便與其他各地有平等發展的機會。次要道路,又可分爲數種,(甲)零售商業區通路,此項道路標準寬度,定爲22公尺,其中12公尺爲路面,兩旁便道各5公尺,舊有道路,如不足此項標準者,可逐漸加寬。(乙)工業區道路,標準寬度定爲23公尺,其中13公尺爲路面,兩旁便道各5公尺。(丙)住宅區道路,新闢上等住宅區之道路寬度,應定爲18公尺路旁鋪草植樹,路面暫時可建6公尺,日後可增至12公尺而無障礙,兩旁便道各4公尺;舊有住宅區的道路,應逐漸加寬,或改爲內街或內巷。
禁行路的概念被樑思成首次引進了城市道路規劃。對於原有過窄的道路,樑思成認爲必須改爲內街,標準寬度定爲6公尺,汽車不得行駛入內。內街在街的入口各立兩根洋灰柱,相距1.5公尺,人力車可以通行無阻,而汽車不能駛入。
林蔭大道 東移城市中心
在國外留學多年的樑思成爲天津勾畫了一幅美麗的圖畫:春光明媚之時,對對情侶走在綠蔭如織的街道上,道邊的座椅上一對老夫妻低頭看着當天的報紙,身後的草坪中,幾個頑皮的孩子在玩着自己喜愛的遊戲。林蔭大道,這就是樑思成提出的精彩構想。
林蔭大道的寬度平均總應在30公尺以上,這是樑思成制定的第一個標準。根據天津實際,樑思成與張銳提出了兩條擬建的林蔭大道,一條是由天津總站(今北站)至河北大經路(今中山路),至金鋼橋折而南行,沿海河東岸,直達舊比國租界;其二由西沽近郊公園越城廂直下,至八里臺折而東行,沿馬場道,經特別一區至海河西岸。將來新橋落成後,兩條林蔭大道即可互相溝通。
在規劃之時,樑思成與張銳同時將規劃的前景向政府作出說明,並提出了開發的技巧:當時特別二區及金家窯一帶臨河房屋,十分簡陋,市政府應該平價購得,將來道路告成之時,重新分段出售,必獲大利;由海光寺至八里臺的臭水河,南開蓄水池排泄問題解決之後,臭味自可消除,河中可供遊人泛舟之用,天津又添一道新景。
1930年的天津,還有一個奇特的現象,那就是天津市政府與天津縣政府都在城市中辦公,雖然分工不同,但多少有互相掣肘的問題。樑思成一方面提出天津的市、縣要麼合併,要麼早日分清所管轄區域的建議,另一方面又提出,天津市前途發展,以順海河往東爲最相宜,應將大沽口劃入本市範圍以內。
分區居住 拒絕重型工業
人口城市化爲近代各國普遍的趨勢,城市人口過分增加,交通居住等問題日趨複雜,土地價格日見增高。樑思成與張銳在方案中提出城市應該建立幾個不同的區域,既有商業區也有不同等級的居住區,而工業區應該儘量離開城市,特別是重工業項目。樑思成把它稱爲“工業離中”運動,即將工廠移設市外近郊的一種運動,市內可以免去機聲、煤煙之苦,同時市內人口密度亦可減少,交通居住等問題也較易解決。
樑思成提出,工業移設市外,對於工業本身也有利益。市外土地比市內低廉,工廠成本可以降低,即使工廠設在市內,其倉庫堆棧等,最好也設在地價較廉之處,每年所節約的運費,非常可觀;而在市外設置工廠,則工廠與堆棧,可以設立一處,轉運費可以減省不少,國外近來極力提倡“工業離中”,正可利用外人此項經驗,於市內工廠尚未林立時,設法鼓勵,將工廠設置於市外近郊地方。
樑思成、張銳認爲,所謂“工業離中”,並非指所有工業均不許在市內設置,小工業、輕工業,以及含有地方性的工業,勢必設置於市內,而大工業及笨重工業,則應該設於市外。“工業離中”運動應與“住宅離中”運動同時並進,否則市內交通住居等問題仍難解決。假使工廠設在市外,而在市外工廠工作之人,因在工廠附近無適當的住宅,勢必仍回市內,故建設市外工廠時,必須對於工人住宅問題預爲籌劃,以免發生另一種困難,使工廠住宅區成爲新的小城鎮,與城市的繁榮共同發展。
雨污分流 引進環保概念
如果說樑思成單單只是位建築大師,恐怕還不能讓人心悅誠服。從樑思成與張銳兩人合作的這一城市規劃中,還透露出樑思成另一個超前的觀念,即城市下水應該做到雨污分流。
城市下水來源大致一般可以分爲兩種:一爲雨水,一爲污水。雨水量少質清,排泄方法較易;污水量多且濁,處理方法較難。雨水污水歸入同一下水道爲合流制,分成兩個獨立的下水道爲分流制。經過調查,樑思成發現,天津華界及各租界下水道,多采用合流制,這都是因爲合流制初次建築費較爲低廉。但實際上合流制並非良法。樑思成提出,天津市理應早日採用分流制度,以免積重難返,補救維艱。
考慮當時的環境,樑思成將天津的下水設施設計成直接灌溉排放與沉澱處理兩種方法:對於已經雨污分流的管道,雨水管道的水直接排放到市外;雨污合流的管道,先分別彙集到幾個沉澱池,沉澱處理後,再將“清水”排放到市外,沉澱物處理後堆肥使用。從這一點來看,樑思成還是一位環保大師。
中西合璧 初顯大師精神
近代都市需要完備的計劃方案,城市發展纔會循序漸進。樑思成認爲,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城市的市政均缺乏良好的建設方案,這是最大的弊端。譬如家宅,將竈膛設於客廳中,設寢具於盥洗室。即使再多費金錢,加以點綴,也難得物質上的安樂,精神上的愉快。
作爲樑思成的幾項重點設計,市政中心、火車站、美術館充分體現了樑思成日後建築思想的精華。談到公共標誌建築,樑思成認爲,美好的建築至少應包括三點:1,美術上的價值;2,建造上堅固;3,實用方便。中國舊有建築的色彩美、輪廓美,早爲世界審美學家所公認。至於建造上堅固,則國內建築材料以木爲主,木料易於焚燬,且限於樹木大小,難於建造新時代巨型建築物。實用便利方面,歐風東漸後,社會習慣爲之一變。團體活動增加,所有各項公共建築物勢必應運而生。所以,中國的建築形式,既不可任由各國工程師隨意建造,又不能用純粹中國舊式房屋牽強附會。
樑思成設計的市行政中心區建築,包括市議會、市行政機關及地方法院三機關。市行政機關所佔部分最大,將來還要逐漸增建,市政府直轄各機關除公安局外,均聚集於一處。依據市政府建築加以改造後,樣式採用新派中國式,合併中國固有的美術與現代建築的實用特點,即使從設計的草圖看,依然可以透出威嚴的氣派。而對於火車總站地點的選擇,樑思成則從北站挪到了現在的東站,因爲這兒與樑思成設計的全市路線計劃最爲適合。高大的主樓設計,寬闊的站前廣場,讓人不由不對這位大師的傑作感到由衷的欽佩。
(黃 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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