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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10月的一天，天津街頭出現了一輛奇怪的小汽車———這輛車只有三個車輪。在圍觀羣衆驚異的目光中，這輛三輪汽車緩緩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幾位記者模樣的人，頗爲自豪地說：“快來看看，這可是三輪的汽車、中國的第一輛三輪汽車，沒見過吧？咱天津生產的。”天津生產的第一輛三輪汽車的問世，標誌着中國的汽車製造業掀開了新的一頁……
“記得那是30多年前，在天津市機牀廠，我聽說有一位老工程師，把我擱置多年的一輛舊汽車修好了。一位微胖的老人，正駕着那輛被救活的舊車在廠裏試行，並笑眯眯地向身旁的年輕司機講述着什麼。只聽那司機大咧咧地說：‘您是大專家，修好的這車交給我請放心，有了毛病也不要緊，找您這大夫一治，保管百病百除！呵呵……’就此，我知道了這老人就是黃植。直到1975年，我和黃植都調到技術部門，纔多了接觸的機會，我驚喜地發現，面前的這位老者，竟是製造中國第一輛三輪汽車的主持者和設計師！”
雖然事隔多年，但今年已經68歲的天津市著名書畫家白金仍是記憶猶新。在他的講述中，記者瞭解了中國第一輛三輪汽車———“飛鷹”牌三輪汽車的發展始末。
抗戰勝利接工廠 “雛鷹”初現腦海中
“在後來的交往中，黃植曾告訴我，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時，他被分配接收日本豐田汽車北支自動車株式會社的配件製造廠(天津汽車制配廠)，並且擔任設計室主任。那時的年輕技術人員都很有抱負和志氣，認爲中國人應該有能力造出自己的汽車來。”白金告訴記者。
在黃植將該廠接收後，最大的問題是當時沒有生產任務。據廠裏原日本工程師嵯峨一衛說：“豐田建立這個廠，是爲華北地區3000輛豐田牌汽車用的，只能生產汽車配件，不能生產整輛汽車。”當時，戰後的華北地區，瘡痍滿目，一片淒涼，公路汽車運輸已經處於癱瘓狀態，如果繼續生產汽車配件，肯定不會有銷路，業務上開展不起來，職工們會沒有飯吃。
黃植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裏暗暗發誓要用自己的雙手造出中國汽車來。可當他提出在這個廠製造整車的時候，交出這個工廠的日本廠長卻連連搖頭，說：“我們用了8年的時間也沒有造出汽車來，你們怎麼可能製造出汽車呢？”“那時候我們中國人是在你的刺刀和皮鞭下幹活，誰會爲你們賣力氣呢？現在我們是爲自己幹。”黃植他們在工廠角落裏發現了一輛報廢的日本三輪貨車，覺得它不僅製造簡易，而且也很適合當時的國情，就決定從生產這樣的三輪汽車入手。
白金告訴記者：“黃植和大家商量後決定，先行試製簡易的三輪汽車，然後就此起步，爲中國汽車製造幹一番大事業。當時黃植和我談起這事時，十分激動，手臂揮舞着，言語頗爲昂奮。”
“偷師”無望自動手 三月創業見成效
“從1946年3月初開始，黃植組織全廠20多名技術人員開始攻堅。在確定了總體設計方案後，開始制車準備。”
當時留用的日本工程師嵯峨一衛等十幾個人雖然不同意這個計劃，但也都願意協助這項工作。就在這時，國民黨政府軍政部部長何應欽下令，限期遣返戰俘及日僑回國，結果他想借助日本人的技術力量的願望也落空了。“沒人教，就自己來。”面對困境，黃植和同事們一起“白手起家”。
製造三輪汽車的準備工作首先從測繪開始。除把車身改成客車必須重新設計外，其他如發動機、底盤、變速箱、前駕駛叉、後橋及齒輪包等幾乎沒能改變。客車車身連駕駛員共6座，因爲發動機只有10馬力，載重只有600公斤。
全車1100多個零件，圖紙900多張，經過全體技術人員3個月廢寢忘食的苦幹，終於繪製完成全部圖紙。與此同時，對汽缸蓋、汽缸體、前駕駛叉、後橋、齒輪箱等，則以可參照的實物製成模型進行鑄造。但是，發動機是空氣冷卻式，汽缸體和汽缸蓋上面的散熱片，鑄造比較困難，經過多次試製纔算成功。第一輛樣車的零件基本完成後，首先他們就組裝了發動機，在試驗室裏做了功率、耗油率、扭矩等性能試驗，繪出特性曲線，基本上與日本大發牌的性能相似。
經過全廠職工齊心合力，千方百計克服衆多困難，終於在6月底，製造出我國第一輛三輪客車，經過實驗，初步定型。這輛車雖然能夠行駛，但過於笨重，外觀也難看。經過再三修改，爲減輕重量，把車身的鐵皮頂改爲帆布頂篷，而且是敞篷車的形式，較爲輕巧美觀。
新車下線民沸騰 史無前例創明光
到10月初，黃植和同事們又製成新車10輛，其中客車9輛，貨車1輛。工人們興奮異常，爲車身噴上各種鮮豔的油漆，定名爲“飛鷹”牌。
“我還記得黃植曾興致勃勃地回憶，10輛‘飛鷹’製成後，舉行了記者招待會，並請記者們乘車在天津市內主要街道上試行駛。新聞界立時行動起來紛紛給予報道讚揚。天津及全國各大報紙都發表了新聞，電臺也在不斷廣播，引起了全國的注意。一家報紙還發表了社論，大意是：正在‘接收’就是‘劫收’、貪污腐化、營私舞弊，搞得全國一片漆黑的時候，天津汽車制配廠的技術人員，卻在萬難之中，埋頭苦幹，製造出國產三輪汽車……另一家報紙還說：這是史無前例的創舉，是中國汽車製造業的明光。就在這時，黃植被任命爲這個汽車制配廠的廠長。”
在天津街頭試車的時候，只要一停車，馬上就會被羣衆包圍，尤其是工人和學生，親切地問長問短，都希望能大量生產汽車，改變祖國的落後面貌。一些工廠和商店也都來詢問，希望能買到一輛。
國產三輪汽車試製成功的消息也傳到了國外，黃植的弟弟從美國芝加哥寄來了剪下的華僑報紙，上面讚揚中國在落後的工業情況下，製成三輪汽車的舉動，並描述了海外僑胞們知道後的喜悅心情。並且還寄來問候信，鼓勵中國職工要更快地製造出四輪汽車來。
那次的試製工作，從設計院、繪圖到施工，僅僅用了6個月的時間，工作是比較粗糙的，特別是有些部件是用手工摳出來的，在試車過程中發現不少問題。黃植和技術人員針對發現的各種問題進一步加以改進後，準備進行長途試車。
增加產量信心足 到處碰壁無收穫
“當了廠長的黃植信心十足，和有關方面商定後，將10輛新車全部開進北平。”白金說，“1946年10月中旬，三輪汽車在北平(北京)主要街道行駛的時候，和在天津一樣，受到了羣衆的熱情歡迎和讚揚。當行駛到頤和園附近時，還被電影界朋友拍攝成一部簡短的新聞紀錄片。”
他們希望在北平的這番作爲能夠起到更大的宣傳作用，並爭取經費支持，以便執行下一步的汽車製造計劃。“當時黃植以爲這樣的好事肯定會得到政府的支持，就到處找政府官員，希望他們能下撥繼續開發和生產的經費，卻沒料到處處遭白眼。當時的北平公路局的官員說‘無能爲力’。”
北平試車，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後來，他們駕駛着自己製造的汽車一路來到了南京，希望藉着蔣介石60歲大壽的機會送一輛車子給他，以期引起重視。但南京公路局的局長見到他們的時候只是眼皮翻也不翻一下地繼續打牌。所有的努力，除了在社會上擴大了宣傳外，毫無收穫。
“慷慨解囊”宋子文 欲攬“飛鷹”入己懷
到了南京很多天以後，黃植一直在疏通交通部官員接見他的渠道，總得不到消息，只好耐心等待着。一天，有人說宋子文要看新車，已經在行政院等候黃植。他和技術人員急忙開了一輛新車，帶上了300輛車的預算書和計劃書，滿懷希望地將車開到行政院的空地上。
宋子文站在門口，滿面笑容。他走到車前，彎着腰首先鑽進了車裏坐下，要求試車。車啓動後，在院子裏圍着花池子轉了一個大圈。下了車後，黃植向他彙報了整車的試製過程，並將300輛車的預算書、計劃書都交到了他手中。宋子文一面翻閱圖片，一面和黃植談着，他表示將把這個廠改爲公司企業組織，他可以投資。生產300輛車需要50億元，可以批准由國庫開支。當提出給蔣介石一輛作爲壽禮時，宋子文說：“就留一輛新車放在行政院吧！”
雖然這次達到了目的，但黃植也看出，要把廠改變爲企業組織，這是因爲宋子文看中了這是一塊“肥肉”，要把國家企業納入其官僚資本的私囊。
物價高漲“鷹”折翅 黯然神傷志難酬
“雖然他們得到了財政部長宋子文的50億元生產費的允諾，但直等得花開花落一年過去，50億法幣方纔到位。然而那時已是1947年的秋天，國民黨政府已走到了窮途末路，物價上升，法幣貶值，工廠根本沒有能力生產三輪汽車。”白金介紹說，“不幸的是，儘管當時政要們做了很多許諾，但始終沒有兌現，直至汽車制配廠連職工工資都難支付，落了個黯然神傷。我清楚地記得，講到這裏時，黃植悲慟的淚水順頰而下。但他曾堅定地告訴我，這三輪汽車要和當時國外的汽車比起來，很不顯眼，但它終歸是中國人自己製造的，是一個很受鼓舞的起始，第一步走成功了，十步、百步、千步、萬步還會怕難嗎！可是結果是，一年後下發的50億法幣只夠發2個月的工資，工廠不得不關門。”
這大概是中國的汽車人在新中國成立以前最後一次爲了圓他們的汽車夢所做出的努力，但仍然像前些次一樣化爲了泡影……(王志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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