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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5歲的胡紹琳總是一吃過晚飯，扔下飯碗撂下一句“我去看‘跑耗子’了”，便撒了歡兒似的跑出去。“跑耗子”是什麼？“就是一種圓形的霓虹燈。”72歲的胡紹琳向記者解釋，“如今的濱江道上，從前有一間乾鮮果品店，櫥窗裏有一盞霓虹燈，紅藍雙色的光線在圓形的軌道上忽閃忽暗，好像在互相奔跑追趕，我們就稱之爲‘跑耗子’。”
你追我趕的光線在夜幕中閃爍，將小孩子們好奇的笑臉映照得愈發燦爛，“霓虹燈”三個字成爲他們童年眼眸中最好玩的“西洋景”。
“聽我師傅講，天津第一盞霓虹燈出現在1928年。”胡紹琳的師傅兼老闆名叫何矩楨，是天津第一代研製霓虹燈的前輩。1928年底，天津法租界綠牌電車道(現濱江道)上出現了第一盞霓虹燈———“冠生園”三個大字，一時間，觀者如潮，轟動津門。
燈管冒紅光顧客似雲來
這電燈管能冒紅光，天津人還真是第一次見。每個字足有三米見方的“冠生園”，熠熠生輝，剛剛入夜，這耀眼的紅色便放肆地漂染了半邊天。人羣的腳步在“冠生園”前自動停下，如同行進至此便被按下了“暫停”鍵，再也不能前移。“你說，這燈管兒怎麼能放紅光呢？奇了奇了。”“聽說，這是洋鬼子的技術，別說放紅光，就是放藍光也行。”“哦，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聽說，這叫什麼什麼……氖燈……”人們一個個若有所思，一個個又交頭接耳，更有一個個不停地向這裏聚集。紅光四散開去，恍惚了三五里之外行人的雙眼，火災麼？不像，沒有煙呢！催促着車伕跟着紅光跑。
當夜幕褪去，人們似乎還走不出那絢麗紅色的“引誘”，乘着綠牌電車經過的人們，不由自主地探出頭來，瞅瞅那在日光下平凡無奇的物件，回顧着夜裏那火一樣的顏色。說實在的，連日來受益最大的就是“冠生園”的老闆了，人流日多，生意陡增，價值不菲的“氖燈”換回客似雲來，怎麼算都划算！
不久之後，舊日租界老中原公司的四層高樓上(現百貨大樓原址)也出現了奪目的“中原公司”四個大紅字，與“冠生園”相映成趣。冬季的天津，這能穿透濃霧的紅色光線，成爲了街頭巷尾不可忽視的風景。
紅火霓虹燈貨款分期付
1931年，天津舊意租界有了天津市第一個霓虹燈廠，不過是外國人創辦的，廠子定名爲耀昶霓虹燈公司。1933年9月，又設立華賬房，聘請業務能手高漢卿任華經理。“聽我師傅何矩楨講，高漢卿交遊甚廣，熟悉綢緞莊、鐘錶行、茶莊等方面人士，善於兜攬霓虹燈業務。他除月工資外尚可按所攬業務的10%提取佣金。高又另外僱傭了很多名業務員，言明除給車馬費外再付佣金5%，因此提高了攬活的效率，營業額逐年增加。”胡紹琳回憶說。
但早年的霓虹燈昂貴得很，“當時產品價格高，利潤大，做一套霓虹燈廣告牌起碼要價幾百元以至千元以上，所以一般商號不願一下子花這麼多錢。”胡紹琳說，高漢卿便與意大利經理馬蒂那商量改爲2至3年按月分期付款，客戶一時增至百餘家。如綢緞業的元隆、謙祥益等，茶葉店有正興德、元興、成興等以及亨得利鐘錶行，其他鞋帽店、藥店、戲園、影院、飯店、酒家等都紛紛在門前安裝了明顯的燈牌。
特別突出的是1934年東北角正興德茶莊將全部大樓外裝飾霓虹燈，並在屋頂大型時鐘上嵌以燈管，連指針、數字都裝配醒目燈管，全套售價8000餘元，分期3年付款。再如意商回力球場(現第一工人文化宮)門面上部裝飾的賽回力球的圖形、中英文大字牌、屋頂邊沿全部飾以彩色霓虹燈管。
自學考證書誓造國產燈
何矩楨進入耀昶霓虹燈公司是在1933年7月間，在廠裏任繪圖員兼幫經理整理文件及打字。此時正值該廠興旺時期，業務繁忙。“那時候，師傅就認定霓虹燈是個很有前途的工業，很渴望學習製造技術。”胡紹琳說，“但由於他只是一名普通小職員，根本接觸不到製造工藝技術，何況廠方的外國人一切保密，排氣室閉門工作，謝絕參觀。所以師傅是自學成才的。”
何矩楨在工餘時間閱讀了公事房裏保存的美國寄來的專業資料，並偶然從一本紐約出版的無線電雜誌radio news上看到刊有函授霓虹燈製造原理及技術的廣告。他當即去信並匯交學費參加學習。大約一年左右，何矩楨經過筆試合格，取得了證書。而後，他自己購買了一些玻璃管，用噴燈來練習燒彎，可惜因沒有足夠的資金購買應用的設備和原料，無法進一步實踐。
當時在舊日租界福島街(現多倫道)尚有一家由日商隆興洋行附設的一個規模不大的製造霓虹燈的車間，其銷售對象主要是日商企業兼做燈管批發。該行業務員王燕堂對此業很有興趣，找到其友張譽聞(鳳祥鞋帽店的少東)出資，由王自任經理，在東馬路開設了一家“中國霓虹燈廠”。實際其本身並無製造能力，只能承攬訂貨，按顧客的要求設計圖樣，向隆興訂製成品，再由中國霓虹燈廠派工人給客戶安裝。由於王燕堂交際廣、有口才、善聯繫，生意也很興隆。他們迫切需要自行製造霓虹燈管以增加收入，急於四處物色內行技術人員正式建廠，但當時在天津很難找到有製造經驗的技術人員。
何矩楨聽到此消息認爲是個好機會，雖與王燕堂並不認識，仍鼓起勇氣毛遂自薦，向他提出建廠計劃，並出示了美國霓虹燈專業函授畢業證書。王燕堂欣然同意，並陪何矩楨去見出資人張譽聞。雙方談得很融洽，決定合作，在原址基礎上設製造燈管廠，仍名“中國霓虹燈廠”，聘何矩楨爲技師，由他負責進行籌備。
國產霓虹燈閃閃亮起來
霓虹燈製作，沒有何矩楨想象中的那樣簡單。1937年6月初全部機器設備安裝完畢，所需各項原材料也準備充足，於是正式開工試製。開始尚爲順利，經過點火燒製彎曲燈管，進行到主要工序“排氣”一關，需要自制“玻璃系統”，由於他缺乏實際操作經驗，幾次試製也未能成功，缺此即不能進行生產，何矩楨急得不知所措。王燕堂對何矩楨說：“要栽跟頭，咱哥倆一塊栽。總會成功的!”
王燕堂想出辦法聘請隆興洋行的技師日本人小林私下來廠協助指導。小林技師32歲，曾在日本從事霓虹燈工藝八年，工藝高超而不保守，肯於傳授。他來廠兩晚就將玻璃系統製作完成。但小林技師，僅在廠裏呆了一個月，便遭逢1937年“七七”事變，被日本政府徵去當兵。
何矩楨開始獨自在失敗中尋求成功，他製作的第一件產品是“鳳祥鞋帽店”五個四尺高的大字燈管，安裝在該號分店門面上部(現和平路國民飯店對過)，經過通電試燃，效果還挺好。第二天晚飯後，何矩楨滿懷喜悅，再去欣賞他親手安裝的處女作，不料在百米外遠望竟發現那燈管全部變了顏色，不是原來的紅色而是呈淡白色，並且閃爍不定，又失敗了。翌日，他帶人前去把那個不爭氣的產品拆下來，回廠返工，仔細校正，試驗幾天後才重新安裝在原處。
中國霓虹燈廠第一炮打響之後，正式接受其他訂單，連續製造和安裝了幾處霓虹燈。頭一批產品燃用時色澤鮮豔、安裝牢固，但光度卻不能延年，大約經過3至6個月的時間就又相繼變色，平均壽命只有500多個小時。只有再查資料，再搞試驗，在排氣真空處理上下工夫，經過一年多的幾次改進，終於生產出高水平的合格產品，達到國外先進水平，能燃用10000小時以上，創造了在同行業競爭中優越的條件。
創新天虹廠華彩遍江北
1940年，何矩楨終於擁有了自己的霓虹燈廠———“天虹霓虹燈廠”。除了技術過硬以外，何矩楨更重視推銷。“當時在天津電臺有一位著名播音員樑赤俠，每晚播講話劇《小白菜》，他一人能講男女老幼不同的音調。口才甚好，聽衆爲之入迷，竟有不少人在電臺門口等候，以一睹爲快。”胡紹琳告訴記者，何矩楨就聘請他爲兼職業務員，讓他白天到各處兜攬業務。
當時的“天虹”業務興旺，生產正常，1940年1月開業資金6000元至年底結賬竟盈利11000元。天虹廠在與同行業競爭中，雖是個資金不大，人員不多的工廠，但在天津及華北也成爲一個頗有名氣的老字號。
1941年年底太平洋戰爭爆發，海運停止。1942年以後日僞害怕美軍飛機空襲，實行防空，室外嚴禁使用霓虹燈，這個行業受到嚴重影響，相繼停業關門。只有天虹廠還勉強掙扎，利用所存原材料做些零星室內的霓虹燈修理，只有何矩楨一人操作，必要時僱傭臨時工協助安裝，收入很少，難以維持開支。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後，市面呈現繁榮，燈紅酒綠，商業復甦，舞廳開業，霓虹燈行業再度興旺，一時上門訂貨者應接不暇，長江以北各個城市的訂單紛紛而來。“當時，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長江以北的訂單歸天津，長江以南的歸上海，兩個城市絕不越界。”胡紹琳表示，由於天津市只有天虹廠獨家生產，簡直是供不應求。
胡紹琳告訴記者，如今的霓虹燈比當年剛起步的時候，不知進步了多少。“如今的霓虹燈抗衝擊、耐酸鹼、強度高；而傳統霓虹燈不具備任何防護能力，很容易破碎、殘缺、漏氣。而且現在是採用電子技術與高分子化工材料結合而成，彩光和字爲一體。在-40℃—60℃均能正常工作，使用壽命長。傳統霓虹燈只能在常溫下工作，時間短，不便維修。”胡紹琳說，最重要的是，新型霓虹燈比傳統霓虹燈節約能源，傳統霓虹燈在使用過程中必須升高壓，用電量也較大。
當年霓虹燈只有兩種色
千變萬化的霓虹燈製造原理說來極其簡單：把普通透明的玻璃管內兩頭嵌上金屬片，然後將管內的空氣抽出，接近真空，再充入氖或氬等惰性稀有氣體，用2000伏特以上的高壓通入電流，則會發出不同顏色的光芒。充氖氣則發紅光，如改充氬氣，管內放入極少量的水銀，通電時則發出藍光。胡紹琳告訴記者，霓虹燈是由英文“氖燈”，即“NEON SIGN”得來的，“霓虹”兩字實際上是“NEON”的譯音，而現在人們已經把“霓虹燈”當作專用詞運用了。
據胡紹琳介紹，1940年以前霓虹燈只有紅、籃兩色，綠色則需要用黃色玻璃混合而成，但當時我國不能製造，只有美國和日本能生產。1940年以後，美國科學家用熒光粉塗在管內，經過電波衝擊而發出各種顏色，如粉紅、橙紅、綠、白、奶黃、深藍、紫色等。熒光粉外表都是白色粉末，使用高頻電的電針試驗才能確定其顏色。粉末用甲醇調和磨細成液體裝入500CC瓶內，將透明的玻璃管插入瓶內，另用膠皮管接到抽氣機系統，中加玻璃活塞，開動抽氣機，慢慢打開活塞，瓶內液體熒光粉隨即慢慢灌入管內，全部塗上後即關閉活塞，取下玻璃管，用溫火烤乾，即成熒光管。用以作爲原料經過燒烤彎成字體或圖案。
玻璃管用500度以上的強火焰烤燒，即可變軟，可隨意彎成需要的形狀，或爲圖案，或爲文字，根據圖樣彎成種種花樣圖形，然後再抽出空氣，充入惰性氣體即製成所需要的美麗多彩的霓虹燈管。(沈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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