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手槍隊，天津上年紀的老人們幾乎沒有不知道的。神出鬼沒，無所不能，讓津城百姓拍手稱快，讓奸敵僞特聞風喪膽，這就是當年大名鼎鼎的冀中軍區地下軍手槍隊。
踏過雨後泥濘的道路，穿過正在施工的現場，河西區下瓦房保(寶)和裏大樓出現在面前。在一個樓棟過道中間，兩個醒目的牌子映入眼簾。88歲的尚雙凱老人指着其中的一塊牌子向記者介紹，上面書寫的地下軍手槍隊總聯絡站當時就設在保和裏，而他就是當年的聯絡員及手槍隊隊員。
當年領導手槍隊在天津開展武裝鬥爭的，是一位名叫耿長林的年輕人。本報記者見到了提供手槍隊線索的耿志華老人，他展示了其父———耿長林生前的部分回憶材料，也正是通過這些材料，才解開了關於手槍隊中鮮爲人知的歷史謎團。
把握機會打入特務隊
“我祕密潛入‘義俠隊’”
1943年以後的天津，敵我較量進入攻堅階段。由於河運、鐵路經常遭到八路軍、武工隊的襲擊破壞，日本侵略軍決定在天津組織一支“義俠隊”，僱傭肯爲日軍賣命的地痞流氓保衛沿線安全並刺探我方情報，而日本人看中的，則是天津當時的一個混混王士海。
“王士海接到日軍讓他組織‘義俠隊’的命令，不但沒高興，反而害怕了。”尚雙凱說，“別看王士海嘴上說效忠皇軍，可心裏卻是另有主意。當時手槍隊的厲害盡人皆知，打漢奸打日寇鬧得天津的日僞心驚膽戰，他也不想被我們幹掉。所以，偷偷派人四下尋找共產黨的關係，想找條後路。”
古立中，這個被王士海視爲親信的人偷偷找到了尚雙凱，有意無意地透露出王士海的心思，同時還提到了兩個天津地下手槍隊領導人姓名。“當時我看透了他的心思，沒有正面回答。把他應付走後，暗地將這件事報告了長林。他一聽，立時來了主意，讓我約古立中出來面談。”
耿長林的回憶錄對這段歷史進行了詳細的介紹。“天津到處有共產黨。”耿長林開門見山地說道。隨後耿長林又將我黨的政策向古立中進行了說明，同時表示，只要不真心幫鬼子幹事，八路軍可以優待。隨後，古立中將這些話轉告了王士海，他這纔敢組織“義俠隊”。
尚雙凱告訴記者：“王士海組織‘義俠隊’後，長林派我也參加了進去，一面用這個身份刺探敵人情報，同時也負責監視王士海。‘義俠隊’是日軍點名組建的，同時給這個隊伍的成員頒發特殊證件，不但僞軍不敢攔，就連日軍看了也要放行。由於古立中負責經辦這個證件，長林命令我偷偷辦了許多假‘義俠隊’證件，供手槍隊隊員使用。在辦完第一個假證件後，長林爲了試試是否管用，自己拿着證件去闖關試驗，沒想到，把守卡子口的日本兵一看，立刻立正敬禮，嘴裏喊着‘大大太君’。回來後，長林把事情一說，逗得大家鬨堂大笑、前仰後合。以後，通過這些證件，我們的隊員多次平安出入天津，從來沒有發生意外。”
裝扮老闆巧計運糧食
“我們把日本人唬蒙了”
“地下手槍隊的行蹤令敵人琢磨不定，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我們多數都是本地人，耳目靈通，如果沒有叛徒出賣，即使在敵人眼皮底下也不會暴露。”尚雙凱老人告訴記者。地下手槍隊一方面搞武裝鬥爭，一方面還要爲解放區輸送生產生活物資，在敵佔區看管極嚴的稻穀和食鹽，成了手槍隊主要的目標。
“按照長林的部署，我們曾經偷運了大量的稻穀和食鹽向解放區輸送。”尚雙凱老人說，“一次，長林帶我們小隊到漢沽‘購買’稻穀，長林和趙英傑(打入特務機關的地下工作者)扮成兩個老闆，身着華麗的服裝，而且兩人還當着日本商人的面，用日語交談。趙英傑的公開身份是特務機關的翻譯，而長林在抗日鬥爭中也學了不少日語，兩個人一唱一和把日本商人搞得暈頭轉向，再加上趙英傑從中連蒙帶唬，很快就完成了交易。當時漢沽有一個日本的機關，日本人把我們讓到機關裏，又是點菸又是奉茶，直到天黑我們裝完船離開。順着子牙河運到文安王家口的中轉站，我們才撤回天津。回到天津後得知，我們走後不久日本商人發覺不對，通知了日本駐軍，但由於我們中途幾次換船，纔沒有被追到。那一次是最刺激的一次運糧經歷。”
偷運食鹽全靠假證明
“我這個‘敵特’挺管用”
與運糧的經歷相比，尚雙凱老人的運鹽故事更富有傳奇色彩。
“第二小隊的隊長叫肖寶鍾，公開身份是小劉莊碼頭的腳行頭兒，運鹽是由他組織大車人力，我負責押運。1944年冬天，我在河北鹽坨利用關係拉了幾十車的食鹽，一路向靜海方向前進。在起運時，我告訴趕車的：‘在市裏誰敢攔車，你們就用鞭子抽。’到西站附近時，一個僞警察在前面攔車，被趕車的一鞭子抽在臉上。我從後面聞聲趕來，掏出‘義俠隊’的證明並大聲訓斥道：‘你眼瞎了？義俠隊執行任務你也敢攔？你還想不想當這個差了？’僞警察趕忙向我賠不是。隨後，我掏出一點錢扔給他說：‘看你辦事挺認真，這次不追究了，拿着錢看病去。’僞警察像得了大赦似的趕緊躲到了一旁。當夜，大車隊到了當城的卡子口，出了當城，就有我們的部隊接應了。但這裏駐紮着一個排的僞軍，硬衝是衝不過去的。我拿着假的運鹽證明找到裏面的僞排長，用大話把他鎮住，讓大車進了卡子。臨出關時，僞軍還幫着起出埋在出口的地雷。到了指定地點，由接應部隊將食鹽安全運回瞭解放區。”
與普通的走私相比，尚雙凱老人所做的全都是掉腦袋的事。“萬一被敵人發現怎麼辦？”記者問道，“要是真發現了那也沒有可說的，打！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拼命唄。”老老人對於過去生死經歷的詮釋，沒有任何的豪言壯語，而正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信念，造就了手槍隊的威名。
膽大心細車船運軍火
“日本人‘幫’了大忙”
手槍隊進入天津後的工作，很大一部分是爲解放區籌集武器。“在剛剛組建時，手槍隊的武器多數靠‘下’敵人的武器獲得，自己的武器充足後，又爲解放區部隊籌集。‘日本’的關係在搞武器中作用不小。”耿長林在回憶錄這樣描述。
所謂“日本”關係，就是在駐津日本人中反戰同盟人員。通過趙英傑的介紹，耿長林認識了柏林、長澤勇、木洛林等日本人，他們有的是商人，有的是日軍的後勤人員，管理軍械庫。通過深入交往，彼此取得了信任，於是耿長林交給他們任務———搞槍支子彈。
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古立中身穿僞軍服裝，找到日本花園(今新華路多倫道附近)日軍軍用倉庫的川島，兩個人嘀咕了一會兒，轉身閃進了倉庫。不一會兒，古立中揹着沉甸甸的一個麻袋走了出來，一輛“恰好”經過的大車被僞軍臨時徵用，向遠處駛去。趕車人正是耿長林，麻袋中是200多斤的機槍子彈。
與日常的少量運輸比較，1945年日本投降後的那次搶運武器，可謂盛況空前。日本投降以後，受我黨領導的十八集團軍辦事處在小白樓附近掛出招牌，準備接收。隨着形勢的變化，國民黨軍隊爭奪天津的意圖十分明顯。爲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十八集團軍辦事處主動撤離。在撤離之前，由地下手槍隊協助完成了歷史上最大的一次武器運輸。趙英傑找到柏林等人，提出搶運武器的想法，然後商定辦法後，由柏林等人帶領手槍隊成員進入軍械庫，大搖大擺地將成箱的武器搬運上車。“汽車裝了30多輛和6個對漕大船。汽車運輸有日本兵押運，汽車上架着機槍，手槍隊員埋伏在車上，注意動靜。在通過最後一道卡子口時，敵人要阻攔，被我一槍擊斃，隨後槍聲大作，衝了出去，到第六埠後押運的日軍才撤回。”耿長林在回憶錄這樣描述當年這段情況。負責水路搶運任務的尚雙凱，經過緊張的行程，也平安到達指定地點。
回憶起那段往事，尚雙凱老人彷彿又恢復了當年的英氣。“手槍隊在抗戰和解放戰爭時期，可是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隊伍，這支由共產黨領導的祕密武裝，滲透到天津的各個階層，從敵僞憲特到街頭小販，幾乎都有自己的成員。”
手槍隊隊長智除叛徒
耿志華告訴記者：“解放後，父親曾經給我講過當年的一些經歷，令我記憶猶新的就是當年追捕叛徒劉老四的那件事。1944年，一個綽號叫劉老四的人叛變，他利用掌握的情況，給日僞報信，天津、北京部分地下黨被捕，於是上級組織命令我父親鋤掉劉老四。接受命令後，我父親派人偷偷跟蹤劉老四。摸清他的行動規律後，我父親從第五小隊隊長李秀芬那兒拿了一支勃郎寧手槍，埋伏到下瓦房附近。那天下午，劉老四又到下瓦房一帶活動，我父親從背後悄悄跟上去，見四外沒有敵人，一個箭步衝上去，左手一摟劉老四，右手從口袋中掏槍便打。聽見撞針響，劉老四一閉眼，原以爲死定了。誰想到，手槍的撞針沒撞擊到位，反而將撞針撞斷了。我父親一愣，劉老四趁這個機會掙脫，撒丫子跑進一百米開外的一個派出所。我父親從後面追到時，劉老四已經跑了進去，一邊跑一邊喊救命。派出所的僞警察一見我父親氣勢洶洶地追過來，嚇得把大門一關，從裏面反鎖上不敢出來。我父親用腳用力向大門踹了好幾腳，想衝進去但沒踹開，又見到放哨的同志發出警報，這才轉身離去。”
過了些日子，一個特務將八路軍地下采購員在天津的貨物扣下私吞，其中有一部分煙土。於是，耿長林派同是特務身份的隊員杜金鵬帶人到他家搜查，搜出了煙土。當時私藏煙土也是重罪，杜金鵬告訴他如果想活命，就說是劉老四存放的。結果，敵人將劉老四抓了起來，用以毒攻毒的辦法解決了叛徒。
手槍隊到底有多少人？
耿志華老人告訴記者，耿長林1923年出生在河北任邱縣，1941年調到天津津南支隊手槍隊、武工隊，1944年擔任地下手槍隊隊長直到天津解放。由於英勇善戰，剛過20歲的他便成爲了老百姓傳說中的抗日英雄。通過建立地下組織，發展了數百名手槍隊的忠實隊員。在20世紀60年代末的回憶材料中，耿長林第一次公開了當時手槍隊的組織機構：共有11個小隊，分佈在天津市郊的各個區域。其中，有9個小隊的隊長有真名實姓，但另外兩個小隊的負責人卻沒有記錄。“按照我父親的記憶和工作作風，另外兩個小隊的負責人不可能被遺忘，肯定是某種原因當時不能透露。”
而尚雙凱從另一個側面證實了這個推斷的合理性：“耿長林是我的內弟，同時也是我的領導，當時我是第一小隊的隊長兼聯絡員，長林直接給我下命令，然後我再組織自己的隊員行動。除了我以外，很少有隊員認識長林，而我也不知道其他小隊的情況。當年手槍隊的隊員大多每人配備一把二十響匣子槍，有幾個神槍手還能左右開弓使雙槍。對於我們來說，當時的槍支彈藥根本不是希罕物，僅在市內我們就有好幾個武器儲藏點。”
不過，兩位老人通過耿長林的回憶以及親身經歷，每個小隊負責人至少帶領幾十人，總的人數應該在二三百人以上。有事協同作戰，無事各自隱蔽，用各種身份在天津蒐集敵人的情報。（記者 黃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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